用过早膳侍女悠荷见外面春光好便提议我到外面去透透气儿,说是我已经足足一个月没出过这寝房了。
“不了。”我摇头拒绝,“这两个月还是在床上好生睡着。”
“不用娘娘下地,坐着辇椅出去吹吹风也是好的。”
“少胡闹。”年嫫嫫斥责着翘首望外的小侍女,“别看外面光照得晃晃亮,那可还是末冬的风寒凉得很,吹着娘娘你说咋办?”
“是……”被浇了凉水的悠荷灰溜溜地搭下脑袋,“我是见娘娘成日这么坐卧,动也不能动连腿脚麻痹了……”说着她便在床边蹲跪下,“娘娘我给您揉揉腿吧。”
青儿叹了一口气,上前来和她一块儿替我揉捏轻锤,“医官是说别下地走动,可没说连腿儿也不能挪动啊,该说您是脑筋死还是……哎呀!”
青妮子话没说完就挨了年嫫嫫一个大棒槌,“没尊没卑的。不过老婆子真是佩服娘娘,换作这些丫头怕着早憋疯了。”
“是啊,婢子就自认做不到。”青儿嘿嘿笑道。
文秀也参合一嘴,“人上之人,不是我几个女能做的。”
“行了行了。”我赶紧摆手道。
拍马腿拍马屁都给我停下,烦不烦。就这么睡着躺着有人伺候吃喝,还被当成多伟大的事儿来歌功颂德了。
拨开些床帐向窗外望去,果真是一派亮堂明媚,可就这天儿年嫫嫫仍说是寒凉那夜里……“青儿,夜里把外室的火盆烧起。”因怕柴火烧起的烟熏着我便早早熄了火盆,在这咋暖还寒的天气里把褥子加厚些便成了。
“娘娘夜里冷吗?”
我扯了下嘴角,“有点儿。”
“嗯,我等会儿吩咐下去……”
“还是不了。”我突然又改了口,哼笑道,“冷就冷呗,冷死了最好。”
“娘娘……”几人见我脸色像变天一样快,皆是默然无语。
※
这日晚上我和往常一样早早垂下幔帐歇息,合上眼我却没有真的睡去。等到过了子时幔帐才掀开,靠近床边的有两人,我听见青儿悄声说……
“今儿睡得很安稳,皇上回宫歇……”
话到此没了下文,随后一只手伸进被窝里握住我的手,另一只则隔着锦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肩背。他这么一来我哪里还睡得着,全身僵直不敢扭一扭动一动,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像是在火里烤似的很快捏了一把汗。
“嗯呃……”怕他察觉出异样,我故意呓语一声挣脱他的手翻过身去背向他。
大手在另一边的肩头拍了起来,而后还响起了……哼唱的声音?没错,他在哼唱,歌词儿含糊不清,调子我却听得出来,那是我曾哼过的几句……
‘月儿弯,月儿笑,谁家乖乖不睡觉……月儿笑,月儿淘,乖乖不淘快睡觉……’
听着哼调,我睁大着眼不让含在眼眶的东西流出来。原谅?那是什么,我不知道。可我问自己能不能忘了,不能原谅那就忘了吧,把从前那一切都忘了行不行好不好……
(五十四)
几日后青儿、年嫫嫫很是欣慰地说我夜里再也没有呓语哭闹,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们说的梦魇竟是哭闹这么大的仗势。梦魇消散那只牵着我的手也松开了,他每日要早朝,开国之初处理的政务军务比我吃得米粒还多,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与我耗着。
新皇登基承乾殿的朝会启动,它就像个马达将皇城、皇都乃至整个大昭朝都带动起来。无规矩不成方圆,往日混乱的秩序而今要肃清要重新建立,一切都要恢复纲常步入正轨。皇城后宫尤其是重中之重。
这一日医官们解除了我的警报,齐齐向我拜首称‘秦妃娘娘母子均安’。卧床两个半月整个人都快生霉了,以为总算可以下地伸展一下手脚,谁知刚下榻便不得安宁。用过午膳前想去花园里踏踏青,前脚才跨出门槛便有一拨人拥进我的西宫。
“他们倒是放肆,也不事先禀报一声。”年嫫嫫怒视看着来人愤愤说道。
几个身穿长衣松袍的男人,有老有少,非侍卫打扮又是男人,难道是……“他们是朝中大臣?”我问。
青儿扑哧笑出声,“哪是啊,是内侍监的人。”
“内侍监?哪个衙里的官人?”夏禹道出了我的疑问。
年嫫嫫嗤鼻,“什么官人,就是些阉货。”
我顿悟,“太监?”
“最前面一个是太监,后面跟着的几个是内官和中官。园子逛不成了,先进屋坐着。”年嫫嫫边说边把我往厅堂里带。
“内官、中官和太监不一样?”我还是没搞明白。
年嫫嫫正要解释,见几人已到了门前只得说,“等会儿老婆子才与您细说。”
进门来的有五个人,为首的人一身暗红,身后两人着褐衣,最后两个着蓝衣,身份不同着衣也不同。
五人一进门便朝上座的我齐齐叩首,“奴婢参见秦妃娘娘,娘娘千岁。”
一见生人我便下意识地手抚肚子,惊觉这个动作不好赶紧端起茶装模做样地轻啄,听见他们自称‘奴婢’被茶水呛了一下,‘婢’说的可是女人呀。“免礼。”
“谢娘娘。”
起身后为首的老太监站到一旁指着其他四个人道,“这是伺候娘娘的中官和内官,娘娘瞧瞧可否顺眼,若是不顺眼奴婢再去换几个来。”
好奇心作祟,我趁这当下好好地把五人打量了一番。年嫫嫫说的‘阉货’究竟与正常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呢?首先没有胡子,一点也没有,不像夏禹和别的侍卫即使不蓄须下巴也常有一片青黑的胡渣子。再来是体态,后面那两个年小的内官是一副纤细少年样,太监和俩中官便有些圆润了,不是胖而是像女人一般的圆润。举止倒没有什么,声音也只是有些斯文秀气,总之看起来与一般的男子无太大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