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他在公社住一宿第二日回村。
路过隔壁跃进大队竟然听见唐炳德跟这边的陈大队长在说什么,惹得陈大队长吵吵起来。
“我说老唐,你为啥非要我们提前收麦子啊?这毒辣辣的日头,干晒得能燎火的风,它哪来的雨?这时候麦子多关键啊,早收一天就少打一成,我们可不糟蹋粮食。”
唐炳德阴沉着脸,他是平时和陈发达关系好才特意提醒的。
昨儿他骑车逛完自己大队的麦田,还顺便看看跃进大队的麦子。
跃进大队没像他那样赶着社员们浇地,所以麦子比他们的更矮、麦穗更小、熟得也更快。
昨天上午他就让人来跟陈大队长说早点割麦子,起码先把即将成熟的割了,过几天怕有大雨。
谁知道陈发达当时答应好好的却没动。
今儿唐炳德就自己骑车过来劝陈大队长。
俩人也是年轻时候的朋友,一起伏击过落单的鬼子,一起给汉奸套过麻袋,自认是有交情的。
他笃定要下大雨,看着陈发达不肯收麦子就着急上火。
一开始陈发达也好声好气地跟他辩论,他看对方耍油滑就是不开镰登时也来气,让他对大队和社员们负责。
结果陈发达也生气了,怀疑他的动机。
唐炳德更来气,可他是个严肃话不多的人,一肚子话压缩成一句,“陈发达,咱认识这么些年,我还能害你?随你吧。”
58年大搞高炉炼钢铁的时候,大家是真的头脑发热,行为疯狂。
全民炼钢,发誓要赶英超美。
庄稼其实是丰收的,但是所有人都去炼钢了,都吃大锅饭,根本没有人手忙秋收。
结果就是丰收的粮食烂在地上。
冬天大队没粮食了,食堂开不下去,大家回家饿肚子。
社员们又不得不去刨地里的烂地瓜果腹。
那时候他很清醒,觉得不能这样,就把农具留下不许送去炼钢铁,把村民也留下一半种地一半去炼钢铁。
他建议陈发达也这么做,陈发达听了。
俩大队因此有粮食,撑着熬过了几年,没饿死一个人,还悄悄接济了亲朋。
就因为那件事,他和陈发达在各自大队的威望都挺高,这么多年能一直当大队长,即便中间下来换换手,大队种地的事儿也还是他们说了算。
现在陈发达说这话,唐炳德有点寒心。
这么多年的交情,这老东西嫌他多管闲事了。
罢了。
唐炳德转身骑车走了。
陈发达又有点不自在,忙追着喊了两声,“老唐哥,你知道我啥人,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生气。”
他转身看到刘支书,又笑着打招呼,“刘大哥,去公社啦?”
刘支书哼了一声,“我看你们麦子都熟了,还不收呀?”
陈发达笑道:“今年这不是春旱吗,我们大队水塘少水不够浇地的,麦子收成不好,就想着晚两天收让麦子更实诚点。”
刘支书:“麦子十分熟九分收,你要等它十分熟就大劲儿喽。”
说着他骑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