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后天开又挨家挨户送了些杨梅才回家。一到家,喝了水,把钱袋子里的钱放进装钱的小篓子里。还没歇口气,就去稻草垛上拿了把草回来准备编草兜。明天自然还要摘果子到午田市,那里有个午田铺,村子也有几十户人家,卡在去永明广西的官道上,总之这段时间肯定是不得闲的。
好在秧已经插完,现在的秧苗也不需要太多水,家里留下一个男人照管就够了。冬麦本来就种得不多,现已收完,老婆子一个人就可以收尾。因三四月里多雨,小麦长得并不太好,那天二儿子割回来的他也看了,黑色穗和麦粒可不少,少不得要花时间挑的。
菜籽呢,都早已割完了晒着,一个人慢慢捶着也可将籽打出来。至于锄地、拔草这些都是轻活,不碍事。
张氏还在小屋子里织布。原来因为房子灶台挨着堂屋,又没有隔断,担心烧火的灰落在布上,所以织布是在斜对面的那座小房子里进行的。
那里还是养蚕的场所。春蚕早已下树,连丝都缫完了,只是比较少还没有织。若是养蚕时,则不得不搬回屋里来,织布声会妨碍蚕虫进食和休息。
黄氏热了高粱米团子,切了块肉拌蒜苗酸豆角炒了,洗了一碗剩下的杨梅,再加上热了的冷稀饭,便是这一家的夜饭。
剩下的肉她洗了切成片,用盐酱腌了。从罐子里舀了点米粉,碾了点花椒姜蒜,混在一起,沾在腌好的肉上。又取了个大的竹罩子,上面铺点稻草,把肉整齐地码上,在热灰上加了点油茶壳,就着热气,慢慢地熏夫子肉。昨天的那半只野兔也一起放在上面熏。
两个儿子照旧编草兜,其间禹寿建议不如直接去街上(即州城),那里住的人多,买的人自然多,比午田市说不定要好,价也会高点,更何况还可把已晾干的药材、皮子,织好的布匹,一起拿去卖了。
天开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只是到街上要一个时辰的样子,所以明天自然要早起的。张氏看天黑了才停了织布,锁了小房门,回来吃饭。
饭后,张氏洗了碗,跟黄氏两人靠着灶火的余光绩麻。天开说起今天的进项,也说明天要去街上,要提前把带的东西装好。
黄氏也说眼看蚕就要出了(指夏蚕),桑树也要上肥刮蟥,就叫尧寿在家里做这些。牛也要看紧了,不能再被老大家牵走。到时可以多养点蚕,也可织几匹绢多得点钱,明天若是看到好又便宜的松江布,钱够就买几匹。天开应了。
他带了两个儿子上楼,把这几个月积的皮张、草药、山货用钩子吊下来。张氏也包了三匹麻布,一起放在桌子上。天开看一架独轮车装不下,叫禹寿去邻居家里借辆来。
禹寿去后,天开拉来车子,跟张氏一起把货放到箩筐里,再放到车上,用麻绳扎紧。诸事做完,他才走到里间,拿出一本自订的书来,正好禹寿把车推到门口,便叫儿子记个数。
禹寿从灶灰里找了块黑火炭,吹干净又在地上磨细,才在本子上记下今天所卖杨梅五百多文。上面记的是之前的各种货卖工食钱记录明细。最近的便是在八步建房子的工食银一天四分,共四钱银子。天开拿了一钱多银子,挑了一石米回来。
记完,天开便催儿子们去守树,顺便把车子箩筐油纸竹竿长矛弓箭雨伞诸工具一起带去。儿子们顺从地点燃没燃完的松明火把,推着车子出了。张氏嘱咐小儿子看书不要太晚,才转头去做荞麦粑粑。
二十八日五更鼓刚过,天开就起身,系了砍刀。张氏点了火把,开了门,把清水舀出来倒在一个桶里,再把水缸洗了,挑起水桶跟天开一起走出门。但天开担心张氏摔倒,不放心,后来还是护送她挑水回来才出去。
到了地三人半个多时辰就拾满了两箩筐,装好后推着回到家。张氏把用桐油叶包的荞麦粑粑和两枚鸡蛋放进草兜里挂在一个车边。
脸盆里已凉着三大碗煮好的稀饭。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蒸夫子肉,用黑黄色的腌大头菜叶垫底,散着肉香,共有四片。还有一碗万年不变的酸咸。昨天晚上的肉还在灶边继续熏着,表面已呈焦黄,肉香扑鼻,油光渗过外面裹着的米粉泛了出来。
三人各自吃了两碗稀饭,一片肉,夹了几筷子大头菜和酸咸吃了,才放下碗。天开和禹寿去卖东西,尧寿薅草并给桑树刮蟥施肥,一家人要先趁这几天有空把杨梅卖了攒点钱。
天开和禹寿两人各把独轮车的绳子绕在肩上。装杨梅的车上插着火把,向着东门而去。出东门后向北沿小路一直走一里左右,就进入何家后面的大路。下个大坡,就是一片桂花林,这是专门种来秋天时采桂花卖的。
绕过坡,经过一片水草地,再上个大坡。坡的左边是两个植被茂密的大岭,叫华岩,因有阴阳两个,所以一个叫华阳岩,一个叫华阴岩。岩边有庵曰华岩庵。岗下有一个急递铺叫大岗铺。
再绕过铺边张氏娘家所在的小村,经过濂溪上的小桥,转过一个大坡,便进入州城周围的一大片平坦稻田,这是营道乡的地盘。经过演武亭,前面是濂溪村,过曾家桥、状元楼、濂溪书院、濂溪大屋(祠),便可见西州边的社台、开元观和围着整个高坡的高大城墙。
注一:即招募的民间壮丁,类似后来的民兵。
注二:嘉靖时官方规定的银钱比是文换一分,一两是oo文,这是京钱的兑换比率,民间此钱兑换数在oo-o之间。南京的钱稍薄,兑换率大约是一两ooo文,南方诸省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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