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伸出修长有力的手圈住凌的腰,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他幽暗的黑眸慢慢敛下,为什么会去接住她呢?在她倒下靠向他的时候,他就可以避开她的靠近,任由她倒在地上。
徐徐地低下头望着怀中的人,凌的双眸紧紧闭着,紧皱的秀眉显示了她的痛苦,她的脸贴在他宽阔的胸前,此刻的她不再耀眼,反而狼狈得如同一只落水狗,可怜兮兮的……
莫测高深的双眸盯住凌看了半晌,曹丕长吁一口气,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凌大病了一场,接下来的几日,只得乖乖地在房中养病,足不出户。
而病稍有好转,凌便开始思量着怎么逃出去。可惜丞相府表面上看去似乎是乏人看管,实质是固若金汤,她谨慎地观察着,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里的时间越久,凌越感到孤立无援。
她在夜幕降临的时分想念孔明,这使得她的黄昏过得不安而混乱。
孔明虽在她的黄昏中出现,最后终是擦肩而过,有几次她想拉住他,但当她伸出手时,面前却总是空空如也。
这让凌感到,她对他的思念就像一阵永久的颤栗或者某种辉煌的闪光,是极度不真实的。
孔明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一个过客?一个知己?或者是一个生涩的、不和谐的、颠倒的、潜在的不安因素?
凌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直到现在为止,她真真切切地在想着他。即便是在如此孤寂的情况下,只要想起他,她的心底就会涌起阵阵暖意,这就足够了。
曹操为凌准备的住所静雅非常,房朝南开了一排长长的窗,此时那排窗全都打开,朦胧的夕阳斜斜的照进屋中,显得十分温暖。而院中几株松树的枝干微掠过长窗,配着玲珑的山石、碧绿的池水,更显幽静。
在长窗前放着一张桌案,案几上摆开了棋局。边上放着一把长椅,椅上铺着软软的棉垫,斜坐在椅上的人披散着长发,身上盖着白色的毛毯。或许是窗外美丽的景色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半靠在椅背上,手支在窗台上,偏着头看向窗外,只看到她如瀑布般的长发及优美的侧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她抿唇淡笑,琥珀色的眼眸微眯着,周身似都荡漾着欢快愉悦的气息。
这人,这物,和谐地搭配在一起,恬静得犹如一幅精美的画卷,令站在一旁的人不忍打破。
“小姐,凌小姐……”玉儿轻轻的叫唤声打断了凌的思绪,“丞相和大公子、三公子来了。”
“啊……”凌这才醒悟过来,抬眼看去,曹操、曹丕与曹植正站在院中央,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你便坐着,不必多礼。”见凌想下地来行礼,曹操连忙阻拦道。
“恩……”听曹操这么说,凌只好继续坐在椅上。
“今日你的气色不错,看来已无大碍了。”曹植走近几步,仔细地端详着凌,“看来明日的宴会你应该能参加了。”
“多谢诸位关心,我的病已痊愈了。”凌连忙答谢道,“明天有宴会么?我一定会去的。”
曹丕在旁冷冷地看着,不发一语。
而曹操在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低头看着摆在案几上棋局:“凌,同我下一局吧。”
凌虽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点头同意。
于是她便与曹操在棋盘之上,开始了一番激烈的厮杀,而曹丕与曹植则在一旁观战。
凌的棋艺本就不差,在草庐又时常与孔明练习,普通人早已不是她的对手,但曹操的棋艺出奇的精湛,她绞尽脑汁,竭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和他打个平手。
趁着曹操执棋凝想的空挡,凌稍稍开起了小差。
想当年她读《三国演义》时,曾对曹操发表过一通关于“国际形势”的看法,那时她“指点江山”意犹未尽,还可以指着这个魏王的鼻子将他的是非功过一一数落。
现如今面对着曹操本人凌可不敢造次了,否则他一怒之下,说不定就把她的小命给夺了去。
“凌,你分心了。”曹操从容地放下一子,抬起头看着凌。
“呵,呵。”凌心虚地笑笑,迅速落下一子,将思绪收回到棋局上。
“想不到你年纪虽轻,却深知下棋之道。”曹操蹙眉,缓缓又落下一子:“落子招招沉稳,处变不惊。”
“即使我棋艺再精湛,仍是不及丞相。”凌刚放下棋子,便知落错了地方,再看曹操落下那一子,知道回天乏术,遂大方认输,“我败了。”
“哦?”一旁的曹植连忙问道,“棋局尚未下完,你便认输了?”
“宁失数子勿失一先。”凌靠向身后的长椅,悠搭着十指,“方才丞相下的那一子,已占尽了先机,我再想挽救,也是徒劳。”
“何以见得?”曹丕端肃的面上带着疑问。
“下棋与比剑一样,不是一剑封喉,就是一招致命。”凌低喃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轻笑,“我方才仓促中落下的那一子,是大错特错,便是那不经意的一手,招至满盘皆输。”
曹操褐眸一凛:“即便是如此,你也可以要求我让子,不需早早地便放弃了。”
“棋手对弈,何来谦让,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高手对弈,机会稍纵即逝,失不在来。”褐瞳中溢出深思,凌毫无保留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几起几落,我并非输不起的人。”
“棋盘之上,虚实声相,背后的万般计算,又有何人知?”曹植的眸光在凌和曹丕身上转了转,别有深意地道,“难得凌能如此豁达,棋枰交友,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