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级妖怪为了获得隐蔽的居所,通常都会在四周设下结界,形成自己的势力范围,以求和人类完全隔绝。
从洵树林的景象来看,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刚这么想着,眼前突然一亮,原来她在无意识拨开某片树丛之后,恍惚间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除了一棵歪倒的老树之外,什么都没有。妃抬头看看天,阳光毫无阻碍地洒在她脸上,之前那些参天大树仿佛一瞬间全都不见了似的。再回头看,连她来时走的路也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逐渐和树丛融合在一起。
奇怪……洵树林以前有这么一块神奇的空地吗?妃疑惑地想。
那棵老树看上去似乎超过百岁了,盘根错节,枝干扭曲,树中间有个半人高的大树洞,远远看去就像张开了的漆黑大口。树洞的左边插了一块小木牌,木板很厚,边缘坑坑洼洼的,如同小学生手工课上的作品一样拙劣。
妃走近木牌,仔细端详上面的字。
“这-是-我-的-窝……?”妃轻轻读出声,摇头啧道,“好丑的字!”
她又好奇地把头伸进树洞,借着午后的阳光把洞内看了个遍。树洞比外表看来要小许多,内壁被刨得十分光滑,呈明亮的奶黄色,里面的陈设相当简单:一张小床,一个红白格子的枕头,还有一只银色的方盒子。
妃愣了一会儿,拿起枕头横看竖看,诧异道:“好小的枕头,有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呢?”她瞄了眼小木牌,那几个活像鬼画符的字令她印象深刻。“难道真的是小学生?”
管他的,现在可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到这里来只是想小小地伤感一番罢了。妃于是把枕头抱在胸前,倚靠树洞而坐,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
没多久,有只手臂慢慢从树上垂下来。
妃的思绪虽然沉浸在回忆中,眼睛却始终机敏地打量四周,所以这只手臂的动作丝毫没有逃过她的注意。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瞄了眼手臂,又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这只手臂的目标是她的背包。
原来树洞的主人是个小偷。
妃暗自扬了扬眉毛,换了个动作,继续抬头发呆,只是手指悄悄勾住了背包上的细带。手臂起初被她的动作吓得缩了回去,等了一会儿发觉没动静,再次偷偷摸摸伸下来,揪准时机,猛地袭向背包……
“哈……”妃打了个哈欠,轻巧地把背包移到身侧。
手臂冒出一滴冷汗,顿了顿,换了一个角度,继续袭向背包……
“嗯……”妃伸了个懒腰,又把背包移到身体另一侧。
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妃几乎能够听到对方咬牙切齿的声音。它显然还不肯善罢甘休,接二连三发出猛烈攻击,衣袖摩擦树叶发出“咻、咻、咻”的声响,听起来颇有气势,却都很无奈地被妃一一化解。经过一番苦斗,手臂总算勾到了背包的带子,死死抓住不放,就在这时,妃用力一拉,只听“哇啊啊”的一声惨叫,手臂的主人连同背包一起摔下来,跌了个狗啃泥。
真可怜。妃移开遮住眼睛的手,十分同情地看着地上的人。
出乎意料,那居然是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顶着一头长及膝盖的银色长发,穿着相当古怪的长袖浴衣。脸由于朝下埋在草丛里,无法看清楚,不过□□出来的小腿上两条蓝色的、闪电形状的纹身,令妃感到似曾相识。
中年男子抬起头,笨拙地用袖子擦脸,从长长的银发底下露出一对明亮的蓝眼睛,在妃凝视他的同时,他也以相同的眼神打量她。
四目交接,一阵沉默。
妃率先垂下视线,重重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长得是蛮帅的,可惜是大叔……”
不等对方申辩,她板起脸故作严厉道:“我说大叔,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小偷呢?给,拿去吧!这是我的背包,不过叫你失望了,里面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
“真的吗?”
大叔却十分高兴地接过背包,迅速扯开拉链,从里面抓出饭盒,举起一只雪白的饭团,期待地问:“我可以吃吗?”
原来,他的目标是食物?妃看着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大叔便以饿了一个世纪般的架势狼吞虎咽起来,看得妃目瞪口呆。
“大、大叔,等一下,请问……”妃将他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一遍,不太确定地说,“你是逃犯吗?离家出走?还是隐居在树林里的艺术家?”
“唔?”大叔转过头,两腮由于塞满了食物,肿成鼓鼓的两团,无法说话。
看起来好像仓鼠,妃心想。
“算了,你是小偷也好,艺术家也好,都无所谓啦,反正马上就会变成陌生人。”妃倒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说,“既然如此,大叔,作为这顿饭的回报,听一听我多年无处发泄的牢骚怎样?”
大叔停下来看了看妃,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盒三明治,继续狼吞虎咽。
“我的人生可以说是一幅由灾难和不幸两色绘成的黑白画,从一出生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妃说道,“先是母亲发疯死去,父亲丢下我神秘失踪,接着我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亲戚们抛来抛去,好不容易有个愿意抚养我的阿姨,却在接我回家的路上被车撞死了;然后我又辗转于刻薄的亲戚之间,直到七岁那年才被龙丘家的奶奶收养,总算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可是去年,连奶奶也去世了,空旷的老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我还存有最后一丝希望,就是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共渡一生,可就在刚才,那个人告诉我他要去当和尚,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