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捂着眼睛擦了一把泪,此刻殿外铃叮响,铠甲击铁剑,几人同时看向殿外,只见一人身着侍卫服饰,手握一柄断剑,步入殿中。
他抬手摘下侍卫帽,一双猩红的眼直直地看向身形单薄的楚怀瑜。
挽月惊喜道:“袁将军!”
袁沃瑾扫视一眼同样在看自己的楚怀安,视线又回到楚怀瑜身上:“不知臣该向——哪位陛下行礼?”
誉王殿下
挽月一时尚难改口,不知如何同袁沃瑾解释位份一事,从名义上来说,楚怀安却为新帝,可他志不在此,这皇位一说,尚无定论。
楚怀瑜收回落在袁沃瑾身上的目光,一步一台阶走至殿下,转身面向帝座上的楚怀安行跪拜之礼:“恭祝皇兄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声万岁从万千人口中唤出,都不及他一人来得更让人心痛。
曾经万人之上的帝王,伏在他膝间轻唤皇兄,说要共享这千里江山,世人背叛和唯利是图,唯独他亲手奉上曾经许下的江山,只为换得皇兄一世安宁。
楚怀安喉中如同哽了一根刺,几乎说不出话来,他闭眸不忍视他,哑声道:“玉儿……你要逼迫我至如此吗?”
楚怀瑜恭着礼回道:“若皇兄不受此礼,臣弟长跪不起。”
楚怀安终是睁眼看向他,哽着声道:“那朕就封你……誉亲王,往后见了朕……不必行礼。”
楚怀瑜一礼拜下:“谢陛下。”
见他起身,挽月急忙上前搀扶,楚怀瑜转身吩咐身侧御卫:“去唤太医为陛下处理伤口。”
待御卫领命前去,他才看向不远处的袁沃瑾:“我朝陛下已定,将军该清楚谁才是这楚国皇帝。”
袁沃瑾无言评价他所举,视线略过帝座上的楚怀安只道:“我不关心谁是楚国皇帝,我只关心……”
他止住口,又看向楚怀瑜,楚怀瑜却忽视他的目光:“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这生分的语气,听得袁沃瑾咬牙切齿:“臣有话要单独同誉王殿下说。”
楚怀瑜不温不热道:“有什么话,不能在此处说吗?”
袁沃瑾几乎是被气笑了,他走上前,在楚怀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捞过他脖颈近前,直接吻上他的唇。
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连平日里肃色以待的御卫也难堪地别开视线不敢看,挽月双手捂着脸匆忙背过身,只剩俯视一切的楚怀安一阵无言。
楚怀瑜显然没有料及他会有此举,惊得一掌推开他,方才镇定的模样有了撬动的痕迹:“放、放肆!”
连他喝怒的声腔都带着些微颤动。
袁沃瑾以拇指拂过唇角,露出一丝回味的表情:“誉王殿下还要臣在这里说吗?”
大殿之中,静得只剩下这句话和楚怀瑜跳动起伏的心动声,他憋着一张烫热的脸转身走人,连步伐都起了一阵风。
挽月转身见他离殿而去,疾步跟上,临至承阳宫还不忘提醒袁沃瑾:“将军,我家陛…我家殿下还带着伤呢!”
袁沃瑾头也不回地走近殿内:“那就叫太医来候着!”
挽月近前却被殿门“啪”地一声阻隔在外。
殿内案前,楚怀瑜气得脸色涨红,他颤着手用手背轻碰了一下唇,听着合门声急忙收起手,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态。
他理正情绪正待转身,身后覆来一人,随即腰间多了一双手臂。
正要发作的那股气转瞬消散在他的拥抱之下,心中只剩悸动。
袁沃瑾搂着他的腰一寸更比一寸紧,他俯脸埋在他颈间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还好——他还活着。
“我是真的信了你……”后面的话他不忍说出口,只问他,“为何连我一同欺骗?”
楚怀瑜一如方才般冷淡:“我怕他们看出破绽。”
袁沃瑾轻掀眼皮,低眸看他的侧颜,贴着他耳边问:“你的计划里,从没有我?”
楚怀瑜愣了一息,须臾,答道:“没有。”
袁沃瑾:“……”
这是他未曾设想到的回答。
他松开手转过眼前人的身子,将他抵在案前又问:“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值得信任么?”
比起责问,他更在乎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
楚怀瑜别开视线有些不敢看他:“毕竟你忠心之人,不是我。”
本是一句搪塞之词,袁沃瑾却抚过他的脸面向自己:“可我爱的人,是你。”
楚怀瑜闻言心中一颤,几乎不可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他的言语太过情深意切,无半分轻佻之意,比起往日他用来哄自己的那些甜言蜜语,直白地令人不敢接受。
“曾经那个忠于他人,为他人卖命的袁琼,早就死在郑国的王土上了,现在你眼前的我,所忠、所爱之人,只有你。”袁沃瑾捉过他的手覆上自己心口,“楚怀瑜,这里装的——全部都是你。”
楚怀瑜怔在他的话里久久不能自复。
他手上缠着纱布,还有并未完全裹住的烧伤,看到这一幕,楚怀瑜更是眼眶一酸,木效同他说,那日听闻他的死讯,他不顾生死奔进火海,发了疯似地在废墟里拼命去挖自己的尸体,炭火疗伤他的双手,他却只在乎火里的那个自己……
身为一国之君,他有负于天下人,更有负于他。
此刻,他压下万般情绪,果断抽回自己的手:“本王爱你,亦爱这天下子民,你与他们……并无不同。”
袁沃瑾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要同自己赌气:“你若当真不在乎我,眼下我就离开楚国,往后天各一方,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