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仙姑,这件事…恕我回绝。”
陈易在扮演着闵宁,回绝道:
“且不说我舍不得家姊,又无力抛去重振闵家的职责,像我这样的人断断斩不断尘缘。”
见陈易代替自己的妹妹回绝得如此彻底,闵鸣微微怔愣,心里一阵慌乱,忧心白衣女冠突然暴起。
然而,殷惟郢面色不变,仍是抿唇而笑,老神在在地端坐着。
“朝菌。”
“什么?”
“蟪蛄。”
白衣女冠又道。
陈易立即明白,她是在说自己是朝菌蟪蛄,不知晦朔不知春秋。
就在陈易要开口说话时,殷惟郢又悠然道:
“无妨。
许多人再见到山上风景前,都是如此。仙家能看见的事,凡夫俗子岂能看见?
闵月池,你有道缘,所以我破例一回,带你见晦朔,见春秋。”
话音落下,茶香不知何时四溢开来。
陈易的心灵陡然一沉,氤氲心湖的薄雾忽然浓烈,细雨也如疾风骤雨落下。
眼前景象恍然变化,原来的厢房不见踪影,陈易低下头,现映入眼帘的,是京城香火鼎盛的千灯庙。
千灯庙里,殷惟郢腰佩桃木剑,转身朝陈易一笑,瞬间的恍惚席卷陈易心头,只见她在前面领,陈易跟在后面走。
踏入前殿,可见灯火,殿间架起了游廊,一盏盏油灯在廊外燃烧,离游廊一丈有余,灯后是三十六天将,陈易不自觉地去数,数了几十盏便数不下去了,想来千灯之名非虚,廊柱常有修缮,久经风吹雨淋还是原本的棕木色,柱底下有层薄雪。
廊柱外的枫树积了雪。
来到后殿,神台前满是长明灯,阶梯型神台共九级,台后是万福天尊。
殷惟郢道袍似雪,她伸手去摘下一盏长明灯火,递到陈易面前,
“接过。”她道。
陈易接过,灯火摇曳,长长燃烧着,如日月般常在。
殷惟郢伸手要回。
陈易递了过去。
那仙姑手里,本应长明的长明灯却在片刻后便凄切熄灭。
这是…什么回事?
陈易想着时,殷惟郢转脸望他,忽然道:
“你很不解。”
陈易愣了下。
“因为你不过是朝菌蟪蛄。”她说。
陈易片刻道:
“请仙姑解惑。”
殷惟郢悠然而笑,
“山下肉体凡胎,终有竟时,再如何养生长寿,也大抵活不过两个甲子。
人们对修道一知半解,所见不过冰山一角,他们如何能想象,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于大椿而言,两个甲子的凡人不过蟪蛄。”
陈易似懂非懂,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
殷惟郢笑吟吟地看着他道:
“灯在你手上长明,在我手上却幻灭,你还不明白吗?于我而言,长明灯也并非长明。再长明的灯,又如何能长明过一个山上春秋?”
陈易意识到殷惟郢所讲的是道家长生之法,问道:
“那么…我又要如何才能过上山上春秋?”
灯火明灭之间,他忽然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殷惟郢手持拂尘,轻轻一挥,念唱道号。
景色再度变化。
四周茫茫然地泛起一片白色,俄而雪下,远方亭台楼阁青瓦泛白,轮廓熟悉,陈易环视四周,看见石造的菩萨像,惊觉这里正是襄王府的银台寺。
“你若想过上山上春秋,便需要明悟,如醍醐灌顶,又如释教所说的当头棒喝。”
殷惟郢看着那石造菩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