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也懒得敷衍维尔福,扭头就想进教堂,却听到走来的人又道:“德法日小姐,怎么一见到我就要躲进教堂里啊?杰利就让你这位人偶小姐这么讨厌么?”
佐伊听到“人偶小姐”几个字,眉头完全皱了起来,道:“克伦彻先生,如果您是来问那位伤者的情况的话,我已经让我的女仆又送了钱给他们。”
克伦彻迈着的脚停了下来。其实他对佐伊的印象很好,毕竟像她这种出身,人又长得出奇的漂亮,脸上要是再浮现些高傲不可一世的表情才正常。但佐伊与他打交道的时候,不但没给人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说的话都透着些温柔,从不像别的贵族老爷小姐那般盛气凌人。当然,其实佐伊不属于贵族,因为诺曼先生也只是个绅士,并非是贵族。但克伦彻并不理解这些,他只觉得,既然佐伊有私人马车和车夫,又穿着高档漂亮,举止优雅,不是贵族才怪,而诺曼先生的名气,也是大半个伦敦都闻名的。--其实单就名气这点来说,诺曼先生本来就要比一些小贵族们更有名。
佐伊却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只是在前世习惯了“人人平等”这一点,虽然穿过来时,是附在了一个新生儿身上,但不代表她就会被这里的制度和风俗同化,在骨子里,纵然她在这个时代长了十几年,她的思想仍有着根深蒂固的现代人的痕迹。
克伦彻自从在教堂里发誓不再做那些坑蒙拐骗的事以后,因为此事在伦敦也有了点小名气,但那名气在这些年给他带来的大多是看他笑话的居心,却没给他带来一份实实在在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他曾试着去找一些正正当当的工作,经过种种考核之后,总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他娶的那位帮他生了个儿子的妻子,他从心里喜欢她,不然也不可能在结婚之后,听从她的劝告而洗手不干那些据她说是“会触怒上帝的事”。但在多次找工作而没有什么结果,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只能跟着自己挨饿以后,克伦彻虽然遵守誓言没有再干回那些老本行,抱怨却总免不了。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是个男人,有养家的义务。如果没办法从外面带钱回来给那个信主程度不下于诺曼夫人的妻子,不能喂饱包括那个无论从外形还是从内在来讲一望而知就是他的娃儿的儿子,饿着的不只是一家人的肚皮,还有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这一次在教堂碰到被维尔福先生纠缠着的佐伊,其实是克伦彻再一次去寻找工作未果后,在街上乱转的偶然。
对佐伊,克伦彻先生自头一天相遇之后,便觉得这位少女的身上似乎有一层光辉一般,让他不自觉就想靠近,并且深深俯下身一直低下去,直到低到尘埃里。
这倒不是说克伦彻有多虔诚,相反,他厌恶一切虔诚的事物,痛恨一切有关于信仰的事情。虽然当初他在教堂里发过誓,但并未重犯的原因只是他觉得一个人总该说到做到,这与他信不信主并没有什么关系。
正因为此,虽然他爱他的妻子,但却不喜欢她当着自己的面祈祷。只要她在祈祷,他就忍不住发火,想用身边一切能拿得到的东西去扔她丢她。
佐伊对克伦彻先生本人虽然没什么好感,不过倒也没什么恶感,只是对于他称呼自己“人偶”一词着实不喜。那种只有精致外表没有内在灵魂的称呼,对称呼的对象来说原本就是一种侮辱。而且,她虽然并不以身份划分人类,但如果让别人看到她总是和克伦彻先生这种一看就是不务正业的人接触的话,对自己的叔叔诺曼先生的名声也一定会有很大的损伤。
她虽然本身不存在阶级的概念,却清楚舆论的威力到底有多不可小觑。
克伦彻歪着头想了想,心里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和佐伊小姐说些什么。毕竟两人身份的差别在那里摆着,佐伊小姐再平易近人,也实在没必要应付自己这种连正式工作都没有的人。虽然对他来说,见到佐伊就上来打声招呼似乎成了本能,但一想到和佐伊身份上的差别,他又实在有些不舒服。
正冷场时,佐伊眼角忽地瞥到了另几个过来的年轻人。
同样是熟人。
是斯曲里弗和卡顿。
斯曲里弗一眼就看到了佐伊,而且他显然对于在这里能遇到她同样感到很高兴,胖胖的脸上堆满了欢欣的笑容:“啊!我还真是荣幸!居然能在这里碰到可爱的德法日小姐!”
卡顿两手揣在裤袋里,跟在斯曲里弗身边,走了过来,他的漫不经心和斯曲里弗的热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佐伊微微一笑:“原来是两位勇敢的恩人。你们也来这里早祷么?”
卡顿正要说什么,斯曲里弗忙碰了他一下,笑道:“是啊,德法日小姐,还真巧,做早祷也能碰到您!我可是相当诚心的信徒哟!”
卡顿斜眼看看这位好朋友,倒也没有坏心地戳穿他纯是想来“偶遇”德法日小姐的意图。
“两位昨天和我叔叔聊得可好?”佐伊对斯曲里弗那句话难辨真假,也不费心去想,只随口问道。
“很好,诺曼先生真是一位热心的好绅士。以前在听说‘正直的法官’这个名头时,我们这些学生们都以为诺曼先生会是一位相当威严严肃的人,可是昨天在接触先生本人以后,我才发现,传言毕竟都是不符合实际的。以后我会和别人说,诺曼先生其实很平易近人,对待后辈也相当关心。尤其是在提携后辈方面,说真的,德法日小姐,我从没看过有哪一位绅士像诺曼先生这般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