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箱被人接过往前一递,银杏接了过来,这一带地上都铺了一层牛皮毯,银杏跪在徐云栖身?侧,将医箱打开。
彼时,裴循已吩咐人用围帐将徐云栖并伤患团团围住,除了留下几位打下手的太医与侍从,其余人全?部清除在围帐之外,独裴循与裴沐珩立在帐口,一人往外转身?安抚受惊的官眷,一人负手孑立,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妻子。
韩太医在她的指导下,手执镊子跪在燕少陵身?后,小心?翼翼开始将竹篾往外取,而徐云栖呢,双手执刀,按压住受伤的肌理,不断有?血水冒出来,裴循侧过眸不忍看,连一贯冷情冷性的裴沐珩也?眯起眼,徐云栖面色却没有?半分变化。
裴循瞧一眼侄子深邃的目光,再瞥一下坐在账外已表情凝滞的熙王妃,暗自抚了抚额。
这时,闻讯赶来的燕平,跌跌撞撞往这边小跑过来,这位无往而不利的内阁首辅,罕见面露惊慌,喘气不匀地喊着,
“陵儿如何了,他如何了?”
人皆有?软肋,燕少陵就是燕平的软肋,这个老来子一直是他的心?头肉。
燕夫人见丈夫一瞬苍老许多,心?痛如绞,坐在锦杌上含泪道,
“太医院来了几名太医,正在给他诊治呢,我来了这么久不曾听到陵儿的响动,怕是……怕是晕了过去。”
燕平眼眶顿时一红,只是他不比燕夫人,他对太医院情形了如指掌,太医院最擅长治疗挫伤的要属掌院范太医,可范太医今日不当值,儿子伤得这样重,谁能?救他。
燕平苟着背拔步往围帐迈,随后就看到一注血水冲出来,一位纤细柔弱的女子飞快将准备好的纱布按上去,紧接着一人撒上药粉迅速帮着凝血止血,有?人按压住燕少陵抽动的身?子,个个身?手敏捷,有?条不紊,全?程没有?人发?出半点响动。
燕平先是吸了一口冷气,旋即慢慢冷静下来,隐约觉得徐云栖那张脸有?些熟悉,他震惊又茫然地看向裴沐珩,裴沐珩没做理会,他注意到血水冲出来那一瞬,染红了徐云栖月白的衣襟,她鬓角粘了一丝红,他大有?过去替她拂下的冲动。
十二王裴循连忙给燕平解释,
“燕阁老放心?,珩哥儿媳妇该是师承名家,精通岐黄之术,方才便是她临危不惧,处置果断,方稳住局面,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燕平毕竟见惯风浪,从徐云栖面前那几枚银针便看出实非等?闲,再者,这些太医们都不是傻的,个个肯听她调派,就连贺太医都坐在一旁开方子,提前嘱咐人准备药水去了,可见他们对徐云栖深信不疑。
燕平悬着心?稍稍松懈,对着裴沐珩无声一揖,裴沐珩这才转身?朝他回了一礼。
从日中到日落,整个伤口处理耗时三个时辰,纤细玉指灵动轻巧,亲自清除腐肉,割除受损脏器,到缝补伤口,徐云栖全?程表情没有?半分松懈,却也?没有?丝毫慌乱,从头到尾她既郑重又平静,有?一份超脱于年龄的沉稳。
饶是高居庙堂的燕平,也?忍不住生出钦佩。
这个空档,燕平已将事情始末问清楚,眼神?凉凉看了几眼小郡主,什么话都没说?。
秦王妃哪里料到自家的庶女闯了大祸,对着燕平和?燕夫人是满脸愧疚,只吩咐人将小郡主绑回去,说?是要从严处置。
燕夫人连个眼神?都没给秦王妃。
倒是熙王妃神?色落寞与燕夫人欠身?,“说?来说?去是为?了我家珊珊,少陵这份恩情,我熙王府没齿难忘。”
不一会,熙王也?赶到了。
今日熙王奉旨在南郊大营巡视,入宫复命听到消息,便火急火燎赶来,熙王妃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丈夫,又想?起帐中情形,头额青筋窜跳,压根没心?思与丈夫解释。
倒是燕平简短告诉他经过,熙王气得扭身?,虎视眈眈寻那小郡主。
那眼神?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小郡主吓得躲在哥哥身?后。
秦王妃怕场面闹得难堪,立即将人带走?。
裴沐珊冷冷注视着她背影,脑海有?个念头跟藤蔓一般攀延,木了片刻,她将父王身?边的护卫唤至帐后,
“招呼几个人,乘黑给我把?她往死里打,记住不要留下把?柄。”
护卫看了一眼熙王的方向,朝她拱手,“郡主放心?,属下知道如何处置。”
趁人不备,他悄悄闪身?离开马场。
裴沐珊仰眸望着渐黑的苍穹,用力拂了一把?下颚的泪痕,闹到皇祖父跟前,无非是打几板子痛斥一番了事,燕少陵去了半条命,她也?不会让裴文娇有?好下场。
至于后果,她顾不上,也?不想?顾。
彼时夜色降临,马鸣阵阵,数百羽林卫擒着火把?,将马场一带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