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去,拉他一块儿看那花笺,李覃抱着玩一玩的心态低眼,只见上面描着四个龙飞大字。
——金玉良缘。
莫名的,两人心下皆是一怔。
晞婵迟缓抬头,却发现李覃也在看着自己。
她不觉笑了,脸上红了些:“这四个字写得真好看。”
李覃亲手把那镯子给她带上,弯唇道:“孤觉得也是。”
她低头仔细将玉佩挂在他腰间。
两人心照不宣地前后归座,一个慢慢地饮酒,一个小口喝那桂花羹,外面热闹喧嚣,里面李甄窈同婉娘她们欢声笑语,忽地都消失在耳边,眼中一个深谙沉思,一个羞极乱闪。
适逢璇玑楼的店家来送戏单子,李覃随便翻看几下,就命人拿出报上,他丢进嘴里一个桂圆,淡声吩咐外面的人:“就《金玉良缘》吧,家妹不喜听戏,没甚挑的,只孤与她嫂嫂听。”
好巧不巧,戏单子上就有这么一出。
他眼尖瞅见了。
店家忙笑接过,花言巧语地夸赞一回,这才乐呵呵走去传报。
晞婵红着脸沉默了会儿,忍不住侧过头看他,眼神半嗔半羞:“君侯故意的?”
“否也。”他凑近过来,冲她弯了弯唇,慢声戏谑道,“良缘天定,孤只是顺水推舟。”
美人泪
几日匆走,晞婵方得在汝水一带驻扎的穆廷年回信,信上明确表示无能为力,目今豫州也是分身乏术,难以调出那么多的兵力去扬,即便少些,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但已经援了裴度三千兵力。
看完信,晞婵坐立不安,但心中又暗有琢磨。榻几上秋桂开的正好,她斜倚在案,待婉娘进来把烛台上的蜡芯剪了剪,才觉屋子里明亮些。
她沉思那会儿,婉娘看在眼里,上前拿过粉绿帕子细细将晞婵额上的薄汗擦拭干净,侯在一边道:“天也不热,也吹着风呢,怎就出了这么些子汗?可是身体不好?”
晞婵摇头:“无碍,君侯还未回?”
昨日她不过以为不挑起李覃对裴度的敌意就是好的了,如此也稳妥些,不至因此白惹得他心生不快,使得裴度危难之下又添重创。无论如何,那几位壮士所言总归不错,若谁动了扬州,李覃不为所动才是奇怪。
而今他竟出奇地仿若闻所未闻,她自以为,已是万幸。那时只觉能做的,便是既知他不喜自己与裴度有牵扯,也就装作并没多在乎,维持他对扬州的平静。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十分认为李覃会因为自己就对此撒手任之,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攻扬呢?
若大胆想,他也是在乎自己的。
因此无论李覃怎么样,她只好意思维持现状罢了,并未想到再求到他那里。
可事到如今,父兄无奈,她能寻援的也就只有李覃了。
只显然机会渺茫。李覃又不是傻子,怎愿耗费精力在迎敌前夕反去分兵解救随时可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潜在危险?
晞婵想间,婉娘仔细回道:“那厢姚将军走后,贾公也来了,应是还在外书房里谈公事。”
听此,晞婵不禁复思起午时命人从姚崇那问来的详细消息,深知裴度境况岌岌可危。裴二哥仅有几千兵力,就算再怎么用兵如神,也难以抵挡徐昴的上万大军。
他那粮草供应更是有限,禁不得久战。
无论怎么看,都是死局。
她缓慢自榻上坐起,略一忖度,神情又是凝重。
若当真求于李覃,他断然不肯平白无故去帮裴度,她也没那厚脸皮请他耗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助一个对他收拢势力有极大威胁的“情敌”。他不添上一把火就不错了。
不止李覃,别路手里有兵权的豪雄也都如此。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一个救法了。
——莫若“樊围自解”。
思定,晞婵快速整理好自己,戴上厚薄适宜的披风,又命婉娘拿出一件李覃常用的,独自提灯出了院门。
最近李覃事忙,大概会在外书房待到很晚。
她先在外面等着,也顺道给他送忘带的披风,今晚间风大,来回吹这么一遭即便无碍也不是好受的。
经过后园,秋风越发刺骨,石子漫成的甬路两侧灌木萧索,因着一路有灯,离外书房也不远,偶尔还有仆妇经过问好,晞婵一人走着倒也从容。
正要绕过甬路上桥,点翠亭里忽然传来贾公温厚的声音。
“扬州本就不好动地,此番徐昴攻扬,倒省去咱们的力了,既然他有正经由头捉拿裴度,占据扬州五郡也不过是顺理成章,众人怀疑不到他身上去,彼时只待他替下朝廷里名正言顺的裴太尉,请君入瓮,一举拿下雍州,掌控扬州,也就没那么难了。”
她定住,听到李覃淡声回了一句。
“他倒是会自寻死路。”
半晌,他又吩咐:“彭超既受了孤的好处,如今用不着他,也应盯紧了才是,倘若徐昴大意兵败,着他立即趁虚入扬。”
贾公缓慢点头,复道:“公就不怕他胃口太大,出尔反尔,不把那五郡兵符照约送与主公,反自己吞了那五郡?”
“彭超若是连这个自知之明都没有,就不会在夹缝中生存茍且至今了,”李覃冷道,“他敢独吞,孤就能让交州荡然无存。”
彭超占据交州,既不强盛,也不弱小,为人又保守不进,遇难则退,就算有大好时机在前,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跟群雄抢夺,倒算安分,又因交州地理偏南,平白悬军远去攻他的也少。
贾公思忖后,笑道:“确也如此。扬州他没那个能耐守住,不过是听主公的话,前后占个千金珠宝的便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