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徽彦表面上说得风轻云淡,但事实上他也很迟疑。他其实没有很多和另一个人朝夕相处的经验,女子更加趋近于无。林未晞很努力地在做一个合格的妻子,顾徽彦觉得他似乎也要做些什么,至少,要履行一个丈夫的责任。
多陪伴妻子,似乎就是最基础的要求。
林未晞听懂了,其实,燕王也在很努力地迁就她吧。不光是她在学习做一个妻子,燕王也在适应另一个人的到来。
夫妻之间的磨合,其实已经开始了。林未晞突然升起满满的斗志,因为卜妈妈的话而产生的丧气也一扫而空。顾徽彦这样配合,林未晞也立刻让人将花名册、账单等物搬到耳房,她下午还要见府中下人,本来也没时间睡觉,既然这样,不如陪着燕王看书。
读书
林未晞其实对名册账单了如指掌,但是她作为新王妃,好歹要装个样子。她状似认真地翻看名单,眼睛盯着熟悉的名字不免走神,过了一会,她实在无聊,忍不住探过头去看顾徽彦的动作。
“王爷,你在看什么?”
顾徽彦侧过书脊给林未晞示意:“太白阴符。”
“……这是什么?”
“兵书。”
林未晞愣了愣,诧异地看向顾徽彦:“王爷方才不是说这几日不必管朝事吗?王爷为什么还在看兵书?”
“现在不费心,上了战场,每一个疏忽都是人命。没人能担当的起。”
这句话顾徽彦说的清清淡淡,可是林未晞却肃然起敬。领军十年从无败绩,这个战绩在朝廷邸报上被吹得天花乱坠,煌煌盛世,林未晞这些旁观者看着当然惊叹,可是对于燕王本人来说,这个成绩背后,又要担负多少压力和重担。
林未晞小时候也听寿康公主说过琅山、定襄战役,这是顾徽彦的成名战,当时她也曾心驰神往,缠着外祖母一次又一次讲。没想到,她还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这些战役的主人公。
顾徽彦见林未晞眼神不住往书页上瞟,干脆放下书,对林未晞说:“你如果好奇,不妨我讲给你听?”
“好啊!”林未晞蹭的把自己手里的正事扔下,生怕顾徽彦改变主意。顾徽彦看到林未晞的表现微微一笑,他正要嘱咐侍女搬一张椅子过来,林未晞说了声“不用”,脱鞋上塌,直接窝到顾徽彦身边坐好。她本来就纤细,跪坐在顾徽彦身边的时候更是小小一团,繁复的王妃服侍越发衬得她弱不胜衣,娇美动人。林未晞坐好后抬头,目光亮晶晶地看着顾徽彦:“王爷,我准备好了。”
顾徽彦垂眼看着林未晞,突然生出一种给女儿讲故事的荒谬感。耳房毕竟空间有限,像他的书房那样摆放整套檀木桌椅自然不行,所以耳房只在靠墙的地方放了张马蹄足斗拱方桌,若是顾徽彦一个人勉强够用,但是林未晞也将东西搬了过来,那方桌的空间绝对不够了。反正顾徽彦只是看书,便难得违背自己看书必端的规矩,而是陪着林未晞坐到临窗罗汉床上。两人隔着一顶矮长桌,对面而坐。现在林未晞扔下自己的东西,脱鞋窝到顾徽彦身边,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大大拉近。
这个距离对于顾徽彦来说有些过于近了,他微有些不适,但是他随后想到昨日更亲密的接触也有了,现在纠结这些太过做作。于是顾徽彦默认了林未晞的举动,将书横放在矮几上,从头一句一句地给林未晞解释。
阳光从琉璃窗照入屋子,顾徽彦眉宇平和,声音清浅,深入简出地解释着兵书上的条文,有时还会用自己经历过的战例作注解。他的身边窝着一个绝色殊丽的女子,珠翠华彩,耀眼却又剔透,正专注地听顾徽彦说话。因为专心,她的身体不知不觉靠到顾徽彦身上,顾徽彦甚至能感觉到林未晞的碎发扎在他的脖颈处,有些痒。
顾徽彦说完一节后,低头看林未晞:“你听懂了吗?”
林未晞诚实地摇头,顾徽彦叹气:“我就知道没有。”
林未晞赧然:“是不是我太笨了?可是我听那些兵法故事,或者王爷十七岁时的战役,明明能听懂的。”
顾徽彦摇头轻叹:“不能怪你。”因为到后面他也有些神思不属,一旦走神,条理和逻辑自然乱了,怎么能怪到林未晞身上。
林未晞可不知道顾徽彦是怎么想的,她现在只觉得燕王在给她台阶下,不忍心责怪她。林未晞越发不肯放弃了,她就是这种性格,越是难度大,越不肯服输,她不自觉挺起腰,对着顾徽彦信誓旦旦,一张小脸上满是认真执着:“王爷你放心,我以后消闲下来必会反复研读,你可不要因此就嫌我笨。”
“怎么会?”顾徽彦失笑,“刚接触的东西听不懂是正常的,我怎么会因此嫌弃你?你从哪儿学来的习惯,怎么总是这样紧绷?”
还不是被高然逼得,她课堂上不敢稍有松懈,一旦被高然比下去,夫子就会偏向对方。久而久之,林未晞也习惯了,总要什么事情都做到最好,总是害怕旁人对她失望。
见林未晞突然黯然,顾徽彦看在心里,面上轻笑着安慰:“你怕什么?即便是夫子,教不好也不能赖学生,更别提我是你的夫君。你一次听不懂,我就讲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你还乐意听,我总能把你教会。”
林未晞抬头看着顾徽彦,噗嗤一声笑了,眼睛晶亮,宛如星辰闪烁:“谢王爷。”
对啊,顾徽彦不是曾经的夫子,他是她的夫君。林未晞心里生出一股隐秘的痛快感,这一次,无论高然做什么,都不会抢走本属于林未晞的人了。燕王会一直站在她这一边,无论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