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菜她妈说,活着的时候,胡雪峰有一张很宝贝的相片。那是他去上海时拍的,在r基地门口。他那时买过一本书,没丢掉,特意留下来,给李菜作纪念。
每当李菜叹一口气,她妈妈总会停下。
过完年以后,她一个人去扫墓。
县城的墓都在乡下,开一会儿车,进了路边的村子,找个人家停车,沿着路边的山坡往上爬。早晨下过雨,地上又湿又滑不说,树上也都沾了水。
山上到处都是树与草,高得盖过头顶。李菜穿着羽绒服,一头扎进枯草中,从中间钻过去。再出来,身上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按老家的规矩,只要没结婚,死了都不许立碑。火化以后,只许很近的亲戚操办,悄悄地带到山上埋掉。她到了墓前,坑坑洼洼积着雨水的泥地上已经烧过纸钱插过香。
有人来过了,就在不久前。或许还没走远。
李菜转过身。
她在山上,往远处看,和自己来时不同方向的地方停着车。李耀祖站在旁边的空地上。他也在看她,李菜在山顶上,她站在树丛中间。
李菜想,他怎么穿这么少。
李耀祖想,她头发都打湿了。
但他们不需要说什么,遥遥看一眼就够了。李菜把香点上,烧了纸钱,把心里的话说了又说。
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你。
等她下去,李耀祖已经走了。
回到家以后,李菜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才初二,导师就打来电话,先把李菜骂一通,接着让她帮忙回复一个刊物编辑的消息。
李菜临时翻出笔记本电脑。
她忙得焦头烂额,李耀祖刚好来拜年。出身相同,故乡面积还很小的夫妇就是这一点不好,这么多年的交情,关系实在很难撇清。李菜没有去李耀祖家的意思,但李耀祖还是送了年货来。
李菜的妈妈有私心,一直觉得他们俩不该分开,还是叫他上楼坐。
李耀祖进门,李菜正坐在沙发上工作。她瞄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坐下了,也不搭话,默默看着她敲键盘。
“有话就说,”李菜说,“我现在很忙。”
李耀祖说:“大过年的,别做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正事。”李菜非常忙。导师只要结果,根本不关心过程,殊不知,为了完成她的一个要求,李菜必须折腾多久。
李耀祖想反驳,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没有工作,气焰马上消了。
他说:“你奶奶一年难得见你一次。”
整理文件的繁琐、对导师的不满和对家人的愧疚堆积起来,李菜终于抬起头,想要发泄,可又强压下去,不高兴地回答:“想走学术路就要这样。别人都是这样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