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狂的靖王说喜欢时,墨玉似的双眸碎光滢滢,语气也是浑然天成的骄矜。
凤栩似是失神了刹那,唇微动了动,叹息似的说:“这样啊。”
仅仅如此,他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彼此沉默良久。
殷无峥恍然发觉,凤栩再也不会对他说喜欢。
殷无峥用覆着茧的指腹蹭捻着凤栩淡色柔软的唇,又忽地俯首吻上。
凤栩愣了须臾,就这么仰着脸任由他吻,殷无峥在亲昵时从来都强势又急切,仅仅是接吻凤栩都唇舌发麻,但这一次不同,殷无峥吻得很轻柔,细致描摹般地轻吻让凤栩愕然失神,他甚至恍惚生出了自己在被怜惜宠爱的错觉。
他可以忍受烈焰灼烧皮肉之苦,却受不住殷无峥温和的触碰,回神后便匆匆忙忙地别开脸,甚至下意识地扶着小矮桌往窗边躲去。
“做什么啊,陛下。”凤栩的笑也淡去了,垂着眸低声说:“今日累了,不想亲,我要歇下了。”
“是该歇了。”殷无峥说完,伸手将躲在短榻里恨不得缩成一团的凤栩横抱了过来,转身便向内室的榻上走去。
凤栩蓦地攥紧了殷无峥那身绣着盘龙的玄色袍,他从不拒绝殷无峥的求欢,可这次殷无峥将他放在榻上后,竟没做什么,只站在那自己解去衣袍,躺上榻后还顺手将他捞过去抱在怀里,再没做其他的。
哪怕是殷无峥,凤栩也不习惯这样被禁锢着睡,他强忍着不作声,可喘息却逐渐加深,身子也开始细微地颤。
“殷无峥。”凤栩的声音亦有轻颤,“烛火还没熄呢。”
没得到回应。
凤栩轻轻挣动了一下,“殷无峥…”
话没说完,始终沉默好似已经睡着的殷无峥蓦地翻身,他生得高大,轻易便能将凤栩压制,而后便是侵夺般地吻。
凤栩只能被动地仰起脸承受,被亲得思绪空空,顾不得那些曾留在他身上的惨痛伤痕,也顾不得两年里数百个日夜的煎熬痛苦,他能感受到殷无峥温热的触碰,鲜活而真实,不是在虚无缥缈的梦里。
被放开时,凤栩眼神湿漉漉的,殷无峥正定定地瞧着他,彼此视线相接,凤栩失神之际又有些疑惑,就在他还在想为什么殷无峥要停下来时,殷无峥又低头在他唇角印下一吻,躺回去伸手一捞,凤栩便又被他圈在了怀里。
“睡吧。”殷无峥轻声。
凤栩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他觉得殷无峥是疯了,足足愣神了半晌,才明白殷无峥刚才究竟做了什么。
他对自己温和得过了,凤栩想,比其他当年对殷无峥无所不用其极的纠缠逼迫,都没能得到殷无峥片刻的垂怜,反倒是现在……他甚至能睡在殷无峥的怀里。
凤栩终于安生了下来,他还是睡不着,便睁着眼瞧殷无峥的侧脸,当年初见凤栩便被惊艳,殷无峥的相貌自然无可挑剔,那时眉眼深邃的青年沉静自若,面如冠玉,甚至称得上俊美,只一眼凤栩便念念不忘,即使不苟言笑的锋利让他的美被镀上一层冷淡严肃的意味。
事实是他也的确是这样的人,经年累月的沉默,话不多却足够刻薄,冷酷到不近人情,无论凤栩怎样试图靠近,殷无峥都会平静且坦诚地表达他的拒绝与厌弃。
可如今,殷无峥与他相拥而眠,凤栩瞧见暖光柔和地落在他眉峰,将那长年堆积在眉眼间的威严苛刻都融成了柔情。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落在殷无峥眉间的一抹光,可苍白的指尖甫一抬起,便顿住了。
——那是指间沙,握不住的。
凤栩无声地对自己说,缓缓收回了手。
迟来
凤栩睡不着,就这么盯着殷无峥怔怔地瞧。
他们也曾同床共枕过,是凤栩强逼来的,他到现在还记得殷无峥那时的眼神,讥嘲轻视,甚至带着阴冷的漠然。
少年初次动情,又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彼时的凤栩心高气傲,更受不得殷无峥的冷待,时不时地便要伸手去戳弄殷无峥两下,最后那人忽地起身,二话不说便将衣裳撕出一条布绑在凤栩的腕上,还将他的嘴也一并堵住,扔进了榻内侧。
凤栩在殷无峥身上从来没占过便宜,从哪方面他都不是殷无峥的对手。
出神之际,殷无峥低沉的声音响起:“睡不着?”
凤栩几乎都要分不清真假,他这两年来多数时间都浑浑噩噩,真实与幻觉交替,有时他会恍然间回到那场变故没发生的时候,父皇母后都在,还有疼爱他的兄长,但不过是眨眼之间,那些暖色的记忆便迅速被沉冷的灰白替代,再然后,被鲜血浸染。
“我不习惯这样。”凤栩轻轻地说。
可从前凤栩分明很想要这样,殷无峥瞧得出,即便自负又嚣张,可凤栩的确是在笨拙地向他示好,会因他的触碰而期待羞赧又偏偏做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好像能与他亲近都是莫大的恩赐。
“为什么?”殷无峥问,“是因为不喜欢了?”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像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过话,多是因为凤栩的话不怎么好听,而殷无峥嘴里也没半句服软,针尖对麦芒似的。
现在的凤栩很识趣,除了火烧明心殿的那天,从来没对殷无峥无礼过。
他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只是想通了,殷无峥,其实从前父皇母后,哥和嫂子,都曾劝过我,有些东西若是强求来的,只会让我更痛苦,而我懂得太晚了。”
凭心而论,殷无峥觉得眼前识时务又乖巧柔软的本该凤栩更博人怜惜,可他忍不住地去想那只高贵骄傲的小凤凰,他厌恶凤栩的天真和矜贵,是因为他嫉妒凤栩拥有的疼爱与幸运,可现在凤栩什么都没了,他从枝头跌落,摔得狼狈不堪,殷无峥却更觉得心头发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