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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第2页)

“常之,差不多了,该退了!”沙咤相如喝道:“唐人已经登城了,我们的人多半是新兵,久战不利呀!”

黑齿常之吐了口血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倒油点火,吹号!”

随着一个个火把被投下,城头上升起一道火墙来,将进攻者和防守者双方分隔开来,乘着这个短暂的间隙,百济人退出石城,向山上退去,将石城留给了唐军。

唐军大帐。

“元骜烈录先登之功?”杜爽停下笔,笑道:“王参军,其实首功应该是你自己的!”

“冒矢石而进,临敌先登是元骜烈,这是众人亲眼目睹的!”王文佐笑道:“冒功可是大罪!”

“杜长史,录元骜烈先登之功便是!”刘仁愿用铁如意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这是他在遇到为难之事时的表现:“三郎,你觉得百济守兵如何?”

“很弱!”

“很弱?”杜爽好奇的问道:“可我看死伤却不少呀?”

“长史有所不知!死伤固然不少,但多半是被飞石击中的,真正与贼人厮杀战死的却不多。二位也知道,百济贼与我有灭国之恨,即便不敌,也少有不战至山穷水尽便退兵的。这次攻城时我军刚刚登城,百济贼便纵火断后,弃城而去,其斗志,战意较之过去要弱许多!”

杜爽与刘仁愿闻言都暗自点头,正如王文佐所说的,由于武器、训练、指挥等方面的差距,百济复国军的战力参差不齐,差别很大,强的不亚于唐军,弱的就是乌合之众,但有一个共同点是士气都不低。

即便是实力相差甚远,也少有一触即溃的,即便是布衣竹枪之徒,也往往苦战不休,直至力尽,这也是为何唐军明明屡战屡胜,却越打越是心虚的道理。

“若如三郎所言,那任存城的守军莫不是有什么蹊跷?”刘仁愿问道。

“属下不知!”王文佐摇了摇头:“只有一边打一边看了!”

刘仁愿看了杜爽一眼,发现长史的眼里也是茫然,身经百战的他深知在战场上很多时候不能等到万事俱备再做决定,那时往往已经为时已晚,真正的名将往往在发现一点细微的异常之后就迅速做出决断,取得胜利。

虽然从当时来看这些决断往往有些鲁莽,甚至毫无道理,但战争就是这样,有属于侦查、计算、估计、谋划的部分,但也有属于勇猛、果决、冒险、运气的部分。

知道一切,分析一切,找出最优解,然后从容不迫的执行那是属于后世军事学院里的战史学家的想象,而战场上的将军们被战争迷雾所笼罩,仿佛双目被蒙着黑纱之人,行走于深渊之旁,只能凭借一点模糊的影子、听觉、触觉、本能以及运气,而这就是伟大统帅最可贵的品质,他能够从旁人看来完全杂乱无章的麻团中寻找出那条通往胜利的线索,而毫无疑问,刘仁愿的身上是没有这点东西的。

“既然如此,那我等就只有行一步看一步了!”刘仁愿叹了口气,放下铁如意:“希望我等的苦战能够牵制百济人,对大局有利!”

第97章全局

新罗京城金城。

“高句丽人大举南下,百济贼北上,已经对汉江诸城形成了夹击之势!”负责解说的军官一边讲述,一边用竹棍在悬挂在墙上的地图上比划出敌我的形势。

金仁问的目光随着竹棍移动,那些简单的线条、箭头、不同颜色的圆点在他的眼里变成了陡峭的山体、宽阔的河流、狭长的谷地、广阔的田园、村落、堡垒、山城、以及一行行的军队。

当金仁问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跟随着父亲参与这些危险的旅程,那些与高句丽人、百济人犬牙交错的哨卡和堡垒、随时可能遭到袭击的运粮小道、松脂香与血腥味交杂的空气。他实在是太熟悉那片土地了,即使闭上眼睛,他也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正在发生的一切。

“二弟,二弟?”金法敏注意到金仁问有点恍惚,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金仁问笑了笑:“只是想起了过去跟着父亲奔走于汉江诸城的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金法敏目光中闪过一丝妒恨:“二弟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既然你对那边的情况如此了解,那这次出援汉江诸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吧?”

金仁问抬起头,兄长偏过头以避免与自己对视,下一秒钟他就猜出了金法敏的用意,不过金仁问并没有争辩,而是恭谨的低下头:“臣弟遵命!”

会议结束,众人已经离去,屋内只余两人。金法敏双手按在扶手上,如坐针毡。

“方才我是不是说错了?我不应该让仁问去的,这样看上我在妒忌他!”

“你已经是新罗王了!”金庾信慢吞吞的说:“王者金口玉言,不会犯错,除非不再是王!”

“不再是王?”金法敏打了个寒颤:“岳父,您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金庾信依旧慢条斯理:“法敏,你现在已经高踞宝座之上,身为王者。你就要明白一个道理,除非你自己做蠢事,那就没人能把你从上面拉下来!而无端猜疑自己的兄弟就是王者最常做的蠢事!”

金法敏低下头,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父亲把一切都留给了自己,而自己却妒忌那个在大唐当人质的弟弟,也许他才是更好的人选。

“不过你这次并没有错!”

“什么?”金法敏惊讶的抬起头。

“仁问是指挥援军的最好人选!”金庾信说:“他更了解唐人的计划,可以更好的调解两军的矛盾!”

“嗯!”岳父的话让金法敏感觉好了点,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您觉得唐人这一次能够得逞吗?”

“不知道!”金庾信摇了摇头:“但不管谁胜谁负,高句丽都会变得更加虚弱,毕竟战争是在他们的国土上打的!”

金法敏点了点头,战争是最残酷的事情,为了击败敌人,国王和将军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烧毁城镇和村落、挖开堤坝、放马啃食践踏禾苗、抢走或者杀死牲畜、男人和女人,任凭剩下的人饿死,由于战场是在高句丽人的土地上,唐人更会无所顾忌。这一仗打下来,高句丽至少会损失五分之一的户口。

“这是新罗千载难逢的良机!”金庾信的声音毫无生气,就好像他枯槁的手臂,金庾信比刚刚去世的金春秋还要大八岁,时间已经带走了他年轻时的宏亮嗓门、过人的体力、乌黑的头发,但并没有让他的头脑变得迟钝。时间就好像一块磨刀石,把他的智慧打磨的更加锋利、直接、残酷。

“战争在百济人和高句丽人的土地上进行着,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虚弱。是的,我们也在流血,但比起百济人和高句丽人,我们流的血要少得多!陛下,你明白了吗?”

“明白!”金法敏的心中充满了感激,有对眼前这个老人的,也有对已经逝去的父亲的,正是他们两人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才有了今日的局面,而自己决不能错过了眼前的机会,辜负了他们。

“很好!”金庾信枯槁的声音里传出一丝波澜:“陛下,我十四岁那年,也就是加入花郎徒前那一年,百济、高句丽交相入侵我国。我激愤之下,独自一人走入山中,希望能够找出一条救国之路来。现在回想起来也有些好笑,一个半大孩子,走到山里冥思苦想怎么救国,又能想出点什么来呢?

哎,那已经五十年前的事情了,真的像做梦一样,尔父看到了百济被灭,但还没有看到高句丽灭国,更没有看到我新罗能够一统三国,贤婿,希望你能够让我亲眼看到,到了地下也能将这一切告知春秋贤弟!”

“小婿明白!”金法敏站起身来,向金庾信深深一躬:“法敏一定不会忘记您与先父的辛苦,以国家为重,夷灭百济、高句丽二贼,完成一统三国的大业!”

长安、大兴城、太极宫。

李治抬起头,闭上眼睛来缓解越来越严重的目眩,一旁的太监见状,赶忙蹑手蹑脚的上前,轻柔的替天子揉捏额头和太阳穴,这让李治觉得好了点,这样几分钟后,他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继续工作,轻轻的拍了拍龙椅的副手,那太监赶忙停止按摩,无声的退到一旁,让天子继续批阅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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