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到周有强了。”
“周有强?谁呀?”李竺从口袋掏出纸巾,擦拭汗津津的额头。
“和我一个村,住我家旁边,以前老打架的那个。”莫绾尽量和她描述,见她还是没想起来,半捂着嘴在她耳边道,“就是那个周有强啊,以前他爸死了,警察经常来找他问话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他们都说是他杀了他爸,是不是真的?”李竺有点印象了。
莫绾拉着她离开拥堵的人群,执拗地辩解:“不是杀,是正当防卫。他爸那时候喝了酒,回家一直打他和他妈,他没办法才推了他爸,他爸自己摔到门槛上,脑袋碰着了才死的。”
李竺抬手扇风,对这些陈年旧事不怎么在意,事情过去太久了,都十多年了。
莫绾抿嘴,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是正当防卫,法院就是这么说的,他没杀人。”
“哦,那你看到他了?他在哪儿呢?”李竺热得耳朵都红了,随口问道。
莫绾踮脚朝前遥视,前方人挤人,什么都看不到。
她摇了摇头:“我刚叫了他,他看到我了,但没回话,不知道是不是我认错了人。”
“那就算了,周有强那种混子,还是少接触为好。”李竺拉起她的手离开小广场,“走走走,这地儿不是我们这种穷小鬼待的,东西贵死了,什么都买不起。”
两人去买了奶茶,沿着步行街一路走,要坐地铁回城中村。
刚到地铁口,莫绾斜挎包里的手机响起,她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李竺瞄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提醒道:“陌生号码不要乱接,小心诈骗。”
“哦。”
手机还在响,莫绾踌躇着要不要接,屏幕上跳出一条新的信息:“是我,周有强。”
“是强子,强子给我打的电话。”她把手机给李竺看。
随即喜不自禁按下接听:“喂,强子,是我,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我看到你了。”
对方的声音冷淡低沉,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淡淡道:“我也看到你了,你现在在哪里,我们见个面。”
“我在地铁口这边,我刚想找你说话的,一直叫你,你不回我,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我刚有事忙,你回刚才那个广场,我等你。”
“好,我现在过去。”
莫绾挂断电话,欣喜看向李竺:“阿竺,真是周有强,我想去和他见个面,就在刚才的小广场,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李竺仰头瞧了眼似火骄阳,又想到那个声名狼藉的周有强,道:“我就不去了,我和他又不是熟,都不是一个村的。出租屋的空调坏了,房东说下午要来修,我还得回去呢。”
“那也行,你先回去,我去和他见个面。”
李竺走了几步,再次转头提醒她,“你自己小心点啊,别老和周有强混,他那个人凶巴巴的。”
“知道,我才不和他混,就是太久没见了,过去和他说几句话。”
半小时后,莫绾折返小广场,这会儿广场上没什么人,大伙儿都挤到里面的商场看明星去了。
她刚到广场外圈的樟树底下,被人从后头拍了下肩。
回头一看,青年衣冠楚楚站在她面前,身姿修颀周正,背挺得很直,立如鹤。他天生眉骨高,眼尾稍微下垂,英俊之余又透着难以忽视的精芒,让人觉得很凶,不好接近。
“强子,你现在混得这么好啊,大夏天还穿西装,不热吗?”
莫绾打量着他这一身得体的装扮,笑眼明晃晃地说。
谢峤也在端详眼前的人,她穿着阔腿破洞牛仔裤,一双黑色凉皮鞋,普普通通一件短袖,身上挎着蓝色帆布斜挎包,头发干枯毛躁,指甲颜色乱七八糟,涂得很不规整,上上下下一股小厂妹的气质。
“你怎么在这里?”谢峤声线很平,听不出情绪。
“我来打工,就在海合区那边的钱包厂子,咱们村里好几个人都在那边的厂干活呢。”她语气轻快,仿佛这是一件骄傲的事。
谢峤一直冷峻的脸,终于有所变化,眼里略过怒气和惊讶:“在钱包厂打工?你不读书了?”
“我,我”
莫绾被他突如其来的歹迫质问弄得不自在,手指绞着斜挎包的带子,“读书能有什么前途,我脑子笨,读也读不出什么,还不如进厂挣钱。”
谢峤咬了咬后槽牙,显然被她气到了,神色更严肃:“读书没前途,你进厂就有前途了?”
他算了算,自己十五岁离乡,如今六年过去了,他二十一岁了,莫绾也十九岁了。十九岁的年纪不好好读书,来钱包厂打工。
看她还挺骄傲满足的样子,谢峤气不打一处来,怒火顺着血管引燃,愈发焦躁,本就不和善的眉宇这下更冷戾。
莫绾脑袋耷拉着,紧咬嘴唇,心里也不好受。
故人时隔多年在异地相逢,老乡见老乡,她热乎乎高高兴兴来打招呼,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他一通训,胸口憋得慌,想转头就走。
京州的夏季溽暑难耐,热风油锅爆豆似的无休无止,谢峤热得难受,再看跟前的莫绾,小圆脸汗津津的,潮出一层薄粉来。
“跟我来,到里头去聊。”谢峤说道,冷眉冷目憋着气,跨步往广场右侧的酒店而去。
莫绾捏着包带,匆忙随上前去。
进入酒店大厅,谢峤目不斜视照直往前,背脊直挺挺如一杆冷枪,眉宇间带着混子出身的狠厉。
酒店员工见了他,低眉顺眼叫了声“谢总”,便速速离开他一丈之远。
谢峤直直走到大厅尽头,转身往右侧的廊道走,回头看到莫绾落了他一大截,步子很小地跟在后头,扭扭捏捏似乎不想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