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玄子望着那套暗绿色的官服,手里铁锹滑落,怔在原地。
采葛篇三十终
耶律骨薇躲在芦苇丛中扒着叶子焦急地看着书房前的情形,这个宋人怎么回事,说好的带自己出府,怎么看到官服走不动了?难道她又遇上个骗子?
袁时谦和下人离开后邓玄子书房门仍旧紧闭,耶律骨薇战战兢兢缩着身子,看着袁时谦从自己身旁的拱桥上经过,大气不敢喘,现在是何时了?她记得宋人说一个时辰之内她就能和程寰相见,去哪见?怎么见?耶律骨薇一概不知道,她才发现现在自己和他相处过几次了,却连刚刚那个宋人男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而自己好像已经把家底全都透露给他了?
耶律骨薇决定自己逃跑,她滚下芦苇丛,从桥底拖出小船,刚一落脚就掉进淤泥里了,绣鞋被陷住怎么也拔不出来,一只手突然揪住了耶律骨薇的衣领把她拎了出来,耶律骨薇刚要大叫,邓玄子捂住她嘴把她藏到了船上。
“我还以为你去当官不来了!”耶律惊喜道。
邓玄子低沉着脸不语,拉出小船将耶律摁进甲板下,自己也快速猫身进去,船面上盖上密实的干草和帆布,外表看不出船下藏了人,午时后袁府休憩寂静,小船顺着水浪往南墙出水口漂去,邓玄子平躺在甲板下,望着眼前昏暗的船舱,心像是被掏空了一块。
刚刚是他离翻身最近的一次,邓家三代都是平头百姓,到自己这里凭着过硬的本事在斥候营做出点人样来了,却因妹妹的死被扣上逃兵的罪名,若是进了礼部,从前的一切都可以重来,只要袁时谦一句话,他便有重新查清过去的机会,从如今暗无天日的淤泥里解脱。
今日离开袁府,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可他若不走,此案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或许会升更大的祸端。
耶律骨薇侧躺缩在船舱另一侧,和邓玄子保持距离,“你想做官?等我们出去了,你要是愿意跟我回辽,我让我耶耶赏你官做。”
一个官位就想让我叛国?邓玄子瞥了她一眼,无可奈何似笑非笑抿了抿嘴,当差的奉命之事而已,扯不上什么救命之恩,倒也不必这么真诚相报。
“你以后长点心吧,别遇到什么人都掏心掏肺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耶律骨薇刚要反驳,突然觉得小腿一沉,一条水蛇爬了进来,盘在她小腿上,张开了嘴。
耶律惊恐地扑到邓玄子身边:“蛇!”
“别动。”
邓玄子似乎发出什么丝丝声,他伸出手臂,水蛇顺着耶律小腿爬到了他手臂上,耶律大气不敢喘,紧张地心口咚咚直跳,邓玄子把手伸出船外,水蛇缓缓爬了出去。
狭小船舱下,耶律骨薇终于松了口气,抬头发现自己躲在眼前男人的怀里,鼻腔铺满了青草香,邓玄子正低眸看着她,耶律脸刷得红透,张皇失措往另一端挪去。
汴京城北,十七拱桥。
远处林中炸开了机宜司的火信,午后时日突然乌云压城,似有大雨要前来,一片昏暗中,一青衣女子戴着素纱斗笠蒙面,右脚似乎不敢吃力,身子骨轻薄虚弱,一步一步迈上了通往桥上的台阶。
“轰隆”空中一个闷雷,闷热的风吹来,霓月透过飘起的斗笠纱幔仰头看看天空,继续往桥中央走去,她模仿着程寰的走路姿势,程寰身板从来都是挺得笔直,下巴微微仰着,心口的刀伤在底野伽作用下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隐隐作痛,霓月护紧了身前的天算仪图纸,她手里这份,自然是假的,她需要拖住袁时谦,待另一边程寰和耶律骨薇成功汇合,李鸦九已经通知了刑部他们的计划,尉迟敬的人就埋伏在这附近,等胡胤露出马脚亲口承认罪证,刑部人马将其一举拿下。
桥的另一端,一辆马车缓缓前来,停在了石桥边,一身穿大红官服的人下了马车,向桥上走来。
霓月压低斗笠,望向远处来者,袁时谦来了。他的手下检查周围,荒无人烟,见只有“程寰”一人,暂且放心。
她不能说太多话,否则会露馅。
宽阔的十七拱桥上,只有霓月和袁时谦两人,一青一红两个身影逐渐向桥中央汇集,距离袁时谦十米开外时,霓月停住了脚步。
袁时谦打量着“程寰”:“寰儿,没想到你我二人还能再见面,这一两年过的可好?”
恶心。霓月心中作呕。
“为什么要蛊惑袁澈自杀?”霓月低声问袁时谦。
袁时谦冷眼看着霓月:“这不也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我替你杀了他。你还得谢谢我。图纸给我。”
“我若把真相告诉袁夫人,你猜她会怎么做?”
“澈儿愿为了他父亲牺牲,以他一个庸才之名,换朝廷抚恤,换我尚书连任,这是他莫大的功劳,身为袁家人,他该当这份责任。”
霓月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上去砍了他。
“他奸了你,你还替他问话……”袁时谦缓缓迈步,靠近霓月,“图纸给我。”
霓月后退半步。
袁时谦皱眉:“给我。”
“我会让圣上知道你胁迫耶律所为,你,休想在朝堂更进一步。”
袁时谦瞬间拔剑出击,飞向霓月:“贼子!拿来!”
利剑直冲霓月咽喉,气流翻涌,阴云密布,斗笠帷幔被风吹起一缕,冷剑寒光刺的霓月眼眸一顿,她从未料到袁时谦功法居然如此之快,就在剑尖距离霓月咽喉一寸时,一把长刀横砍而来,一把挑飞了袁时谦的剑。
卫聿川从桥底翻上来,紧握霓月从霸州背来的那把李鸦九锻造的八尺长刀,奋力挥斥袁时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