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一走,夫人却是更忙了。
首要一点就是理账。如今正是秋收时节,张祐海名下的农田收了多少粮食、佃户该交多少粮食、税收该缴多少该缴哪些……全是要记到账上安排起来的。张家还有诸多其他的置业,年末也都需核算清楚。
似乎也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明年开春,老爷要凑够二百万两白银带到京城去。哪怕这些年多有急需,手头要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现银也殊为不易啊……”螽羽听到夫人这样说过。
老爷留下的一批童生贡员先生们,如今就天天在府里进进出出地核账。
账交上来,老爷不在,夫人便自己阅看一遍,再收到老爷书房阁楼上去。
这天傍晚日暮西沉,屋里渐渐暗了。夫人用过晚饭,正坐在书桌前对账。
南南从厨房取了油灯,螽羽接过来,将屋子里的烛火一一点上。
接着想起前几日有人登门拜访送的沉香片,又想起在屏风后看到过不少香具,便把香具清洗干净,点燃沉香。
看到夫人将一块附着金箔松鹤图案的徽墨随便乱磨一阵后随手丢在砚台里,她上前去收拾,摆正笔架、镇纸,拿起水丞加了水,站在一旁细细地研墨。
夫人耸耸鼻尖闻到飘起来的沉香,从一沓沓账本间抬起头。
夫人看着她。被夫人用那对细长的、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每次都好似被钩子给勾住。
“难怪男子喜欢‘红袖添香’。”夫人说,“从前在上京,你是不是就是这样伺候老爷的?”
她琢磨夫人话语里的意思,不知是否有讽刺之意,因此只是小声道:“老爷他不曾带我进过书房……平时磨墨,都是胡总管做的。”
“胡总管?哦,你是说小右。”夫人解释道,“张府里的大管家也是‘胡总管’。”
“二人可是一族兄弟?”
“差不多。大家一般称老爷身边的做‘胡右’,张府里头的‘胡左’。”
“贱妾记下了。”螽羽一边如此回答,一边心中感到疑惑,不明白夫人何以要说“差不多”。难不成是不是兄弟也会说不定么?
夫人则又已经把话绕回去:“我瞧着你是很通文房之趣的样子嘛。哈哈,看来我还是比祐海有眼光多了!……我是说,看来我比老爷先发现你的一样长处了,你以后也要这么伺候老爷文墨才是。”
接着夫人支使她去取琴来弹奏几曲。
螽羽往外走时,听到夫人在向端茶水来的东东炫耀:“你看,蝈蝈儿选的炉子、点的沉香多好,你们也都学学!”
螽羽许久不曾被夸赞过了,心里涌出些暖意。
取了琴来几曲弹罢,到夫人的宵夜时间了。
夫人三不五时要吃宵夜,也不忌讳吃什么,想到什么就叫做什么,胃口很好,有时候晚上竟能吃得下整只烤鸡。
夫人让东东去拿柿饼过来分着吃。东东听了便笑:“太太每回一次就吃三四个,一大箩筐早吃完了。要不,我再叫阿七送一筐来?”
“你叫?怎么要你去叫呀?差小厮去说一声不就好了?”夫人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