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针提刀,分担护戍,自发?甘愿,何谈贵贱。
容淖闻言不由侧眸视之。
为离经叛道的答案,也为这个矛盾且清醒的青年。
他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两?人目光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又自然错开,策棱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内间传来一道女子轻呼,紧接着便是个模糊不清的巴掌声,以及金雕拍翅的动静。
策棱面?色微变,猛然起身朝内间去,长?腿阔步,飒沓如流星。
容淖下意识紧随其后,走了两?步又猛地停住脚步。谨慎确定并未惊动屋外侍从后,这才?呼了口气继续朝内间去。
只见?策棱停在那座隔断内外间的十二幅湘绣双凤屏风外,阴沉的面?色掺杂一丝诡异。
他没?有直接闯入,而是曲指叩响了屏风木镶,作警示之意。
内间异动立时歇了,有几个瞬息,静得恍若无人。
容淖不明所以瞥了眼策棱耳尖那抹红,只当他是气急太甚,正准备抬步进去,恭格喇布坦嘶哑的声音先响了起来,两?人只好暂停原处,被迫听了一耳朵墙角。
“你明知他是什?么?人,被罚去江南采诗还不忘沾染满袖风流,朝臣赞誉再盛也抵不了他巧取豪夺乡绅良田美妾之恶,为何还要固执留下来?”
“因为他风流无度,所以我也要背德私奔。如此随波追流,我与?他又有何异。”五公主微颤的嗓音透出股凛然正气,“世间不端之事,从不分男女与?因果?。”
“还有,你要清楚最重要的一件事,今日乃我自愿金冠吉服入佟佳氏大门,受高朋喜贺。我不趁机奔逃,非畏皇权或惧世俗,而是不愿背叛我心中的秉持操守,人无信何立。”
“我是听着我哥训诫长?大的,他大道理比你多,你这三言两?语根本说服不了我。”
恭格喇布坦不为所动,固执揭穿,“你既说你是自愿下降佟佳氏的,那去岁北巡到?大清的‘启运之地’赫图阿拉故城时,你为何还要到?偷溜到?那座被当地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关帝庙,在佛像前絮絮叨叨大半个时辰,满蒙汉三语并用,变着法子唾弃舜安颜顽劣不堪,请关帝开眼,让他烂在江南,再无颜面?回京。”
五公主瞳孔大震,当时在赫图阿拉城关帝庙,她为表祈祷诚意,确实?细心地用满蒙汉三语向关帝老人家告过状。
因为她不确定赫图阿拉城的关帝到?底懂哪一族的话,或者都懂。
毕竟关帝本是汉家神,后被请到?满人的赫图阿拉城,平日保佑附近的满蒙百姓,接触的族群言语很是混杂。
不过,这些被戳穿的言不由衷可以暂且放一放,五公主直抓重点,愤然叱道,“你竟偷听我许愿!”
她是跟在吃斋念佛的太后身边长?大的,对缥缈神佛自有敬畏。
恭格喇布坦一愣,没?留神她竟把话头转到?偷听上?了,慌忙摆手否认,“……不是,我只是碰巧去替伊吉祈福。”
五公主兀自兴师问罪,“你这三言两?语同样说服不了我,你此举就是亵渎神君。”
恭格喇布坦垂死挣扎,“不至如此严重,我只是见?着你突然进来,往佛像后站了站。”
五公主冷哼,“还怪我吓着你了?”
内间形式顿时大变,五公主与?恭格喇布坦争执的重点逐渐偏离,莫名其妙翻起了旧账,还扯到?北巡路上?初遇初识去了,偏到?离谱。
屏风后,扒墙角的两?人在听见?恭格喇布坦曾偷听五公主许愿后,面?色不约而同变得微妙起来。
容淖斜睨策棱一眼,嫌弃尽在不言中。
策棱耳尖火热将?将?消散,又立马尴尬地呼噜了一把青茬脑袋,心中暗骂恭格喇布坦败坏门风,这下容淖定然认为他们府上?是‘耗子窝’,个个出没?无常。
容淖其实?根本没?工夫多理会策棱,她的注意力落在内间变了味的争吵上?,努力从只言片语中,拼凑这貌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何以生出隐晦情谊。
——原来是去岁北巡出关后相识的。
也是,茫茫草原,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马蹄踏得夕阳碎,卧唱敖包待月明,篝火熊熊,何处不自在。
常年关在笼子里的人,一旦得了机会甩开规矩束缚,心底那些隐秘的疯狂势必会比燎原之火更盛。
这笼中鸟,是五公主,也是恭格喇布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