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小学?生快乐春游的模样,倒是挺符合他?如今在九年眼里的‘兽设’。
……
现在是白天,眼睛也没被遮住,卿白总算对九年的速度有了点微薄认识——眼睛一闭、一睁,就到站了。
望着眼前在大太阳下晃着刺眼白光的熟悉石板巷,卿白后知后觉有点‘晕车’的感觉。
然后下一秒更晕了……九年一个轻跃上了墙头,这片最?低都是百十年前的老建筑,从前世道不太平,墙也修得高,家家户户连成一片极有气势。
然而角度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站在巷道里沿路观赏时?只觉古朴厚重?,可立于细窄墙头一动起来眼中所见青黑石墙便?如黑色长蛇一般蜿蜒交错,九年不愧为猫科灵兽,在墙上依然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只是苦了背上的卿白,一路眼花缭乱目眩神?摇,最?后停下的位置还出了问题,香烛店那破旧门面的影子都没看到。
卿白强打精神?,扯了扯猫后颈长毛,声音虚弱的提醒:“不是这里,香烛店还在前面一点……”
九年顺着后颈上那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偏了下头,顾虑着卿白正趴在那儿偏的弧度还不敢太大,想了想还是动用了蓬松灵活的大尾巴,云朵一样轻轻覆在卿白身上,没有一点重?量,却把人护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小脑袋。
“我感应到香烛店里没人,这里反而有极重?的……阴气。”
阴气?卿白陷在柔软毛毛里不可自拔,思维都慢了几拍,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微风,携带着清凉的水汽与清新荷香,卿白神?思一震,瞬间清醒,这才看清他?们此刻所立墙头有些不一般。
……所谓大户人家大抵是从墙就开始大吧?卿白探头看着底下铺着青石的小径与满湖碧翠粼粼水光,恍惚以为他?们跑错了方向,来到了江南园林,还得是5A景区的那种……毕竟普通人家的园子应该带不了这样大的湖泊。
胡思乱想到这,卿白差不多也猜到这是哪儿了。
“公主府,这是懿宁公主府。”
那个悄无声息藏于民间巷落几百年,一经抖落历史尘埃便?带着整个尾巷荣升文?物古迹保护单位的懿宁公主府。
据说,里面还有后人住着……
想到这儿,卿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红老板那张过于活色生香的脸。没有任何原由,卿白直觉住在这里的‘后人’就是香烛店里那位神?神?秘秘的红老板,虽然他?一点儿也不像有祖宗的人……不是嘲讽,也不是骂人,卿白只是单纯觉得红老板更像是那个‘祖宗’。
“咱们……进去?”
这话卿白问得纠结,倒不是他?对九年的感应和自己的直觉不自信,实在是他?们此刻的现状颇有几分骑‘墙’难下的窘迫。
直接进去吧,是私闯民宅。
可他?们是来打探线下‘窝点’的,正经敲门又感觉怪怪的,搞得好像是来做客一样……有时?候道德感太强也不是好事,干什么都束手束脚。
卿白如此,以己度人,觉得九年亦是如此,更何况在他?心中九年那就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端方君子,对公理善恶尤其看重?,其中公理更在善恶之?前……让这样一个人爬墙闯宅,做的人为难,看的人也为难。
九年立在墙头没有说话,日光倾泻,撒在他?一身没有丝毫杂色的如缎皮毛上,光影摇曳间如湖水微澜,浮光跃金,那双淡金色的眸子虚虚瞰着下方一湖清荷,眼波流转间似风吹荷动水起波光……他?比湖泊更沉静。
卿白不知九年是不是又在感应什么,只是阳光太好,尾巴蓬松,荷香清幽,这短暂的沉默让卿白纠结的心放松了下来,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这样好的天气就应该摊在太阳底下晾毛毛……
正这样想着,耳边突然听见一阵清脆叮铃响,那声音隐隐约约,忽近忽远,似在耳旁,又似在看不到的远方,若有若无,恍若金铜相撞,却分外令人心悸。
在那声音响起的下一秒,卿白脑海便?一片空白,只剩本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快躲开——”
‘躲’字刚出口九年就动了,‘开’字尾音未散卿白便?已陷入一片漆黑,他?最?后看到画面是一柄漆黑长刀破空而来,刀脊铜环跳动,声声清脆宛若催命。
失去视觉卿白并不惊慌,爪下的触感十分熟悉,想来是九年在感知到危险的一瞬间变回人形的同时?将他?安置到了袖……不对,卿白在黑暗中动了动爪子,感受到的却不是布料柔软的触感,而是熟悉的柔韧之?感……
然而外面的形势却不给卿白细细感受的机会,不过这么一小会儿,刺耳的兵刃相撞声便?已你?来我往了好几轮,即便?看不见,也能想象得到此刻激烈的战况。
卿白悬着心,不敢乱动,怕惹九年分神?,只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贴着布料试图多听到一些外面的动静……无果。
九年就不说了,向来不是话多的,可那突然出刀挑起战斗的人更是格外沉得住气,别说说话了,连个呼气声都没有,让人不禁怀疑对面到底是不是活人,或者说,对面到底是不是人,又或者是,到底有没有人……
铜环撞击声不绝于耳,不仅杀气四溢还扰人思绪,卿白看,看不见,听,听不着,只能在心里默数外面密集的兵刃交接声,数到九十九时?,或清脆或沉闷的打斗声中突兀地插进一道带着讶然的温雅男声:“九年大人?”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激烈的兵刃撞击声仿佛被一双无形大手按了暂停键,连那大刀刀脊上的铜环都不再?发出叮铃脆响。
九年似乎也有些惊讶,他?静了一会儿,像是在辨认,再?开口时?语气里难得带了点不确定:“你?是……殷慈?”
这是遇见熟人了?卿白心头一动,直觉不会再?打起来后便?四爪并用,试图靠自己的力?量重?获光明。
被九年称作殷慈的男人轻叹一声,话中却并没有悲意,反而平静安然:“如今我叫裴慈。”
“裴慈……”九年将这名字轻声念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似乎是笑了,“恭喜。”
裴慈也笑,只闻其声便?能猜到这是位俊雅矜贵的灵秀之?人……卿白顿时?爬得更起劲儿了。
终于,在前爪滑了三回,后腿蹬飞了四次后,卿白终于从重?重?布料里支棱出了小脑袋……果然俊雅矜贵。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并不陌生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这么热闹。”
卿白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红老板沿着湖畔分花拨柳而来。
红老板才来,那位裴慈又像是九年的旧相识,那刚才与九年动手的是谁?
大概是之?前的情况危急,广袖飘逸,但袖袋也相应不怎么保险,九年这回给卿白找的安置地是上衣内测暗袋,就在胸口,倒是方便?了卿白‘越狱’和探头探脑窥探,然而环视一圈,卿白并没有看到第三个人,只看到一柄将近两米长的铜环大刀悬浮空中。
在看到那刀在红老板露面后‘噌’的一下迎上去,还主动蹭到红老板手里转圈圈后,卿白瞬间便?想通了,既然这世上人死会成鬼,兵器生出灵识能脱离掌控自己战斗也很……正常。
眼瞅着裴慈拿过赖在红老板手里的长刀,面不改色动作熟练地往湖里一抛,卿白顿时?对其刮目相看,觉得以‘俊雅矜贵’二词做他?的印象标签属实是有些刻板单薄了,正准备多添几个词,就听他?对红老板道:“……给你?介绍一位朋友,这位是九年、九年大人,当初我在轮回台等你?时?,九年大人对我多有照顾,也是九年大人最?先发现我魂魄不稳,若非大人出手相助,只怕我……等不到你?。”
红老板一听这话,脸上的浅笑顿时?收敛,抬手作揖眉目郑重?神?色认真?地对九年道:“多谢九年大人……”
虽然这只是第二次见红老板,但卿白也能看出对红老板这样的人来说,这一声多谢绝不仅仅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更是一句诺言,一个不论?过去多久也绝对应允的承诺……只是听着都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
被道谢的人却没什么反应,只轻轻将上半身已经快探出衣领的卿白拎出来,边整理衣襟边语气平常的回了一句:“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就在卿白无声感慨时?,九年不知又从他?那长得望不到头记忆里刨出了点什么,浅淡的眼眸竟透出了点歉疚。
“……我记得当年你?魂魄不稳时?正值奈河生变,我急于前去平乱,只来得及告知你?入轮回之?法,听阴君说,你?当时?魂魄溃散十分严重?,魂不守宅,七魄不稳,跳轮回台时?还把头撞了,如今可有影响?”
“九年大人别听阴君乱说。”裴慈笑得很标准,只是那笑里渗着凉气,“我没撞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