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白鹤,交缠的黑发与指缝皆是血色,沉重气息压在肩头叫人直不起身,她跪坐在地,疼痛在她眼底化成永久的苍白,弯折了不屈、高傲的腰身。
他看见血液停止流淌渐渐变得枯涸,似她怀中人走向衰败的朝气,揽霁月掀起眼皮望向沉默的青年,轻声说了一声“抱歉”。
可是没人想要这声道歉。
他不记得他最后是怎样走到了她的面前,嘴笨到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只是呆呆瞧着她,握住她冰凉的手,从未有过的恐慌升上心头。
仿佛一阵风拥在掌心,抓不住又追寻不到。揽月感知到了他的惧怕与不安,但她实在抽不出更多气力,低弱的声音也将消散:“不要怕。”
她说:“我还在,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她只能这么说,尽管谁都知道这是谎言。
最后包含所有偏爱与不舍的注目落向白鹤,那轻飘一眼比过任何言语的重量,她仍旧干净、温柔、美好,“阿鹤。”
“往后溯源就依靠你了。”
不要忘记我。她其实很想说出口,可她不想成为她爱的人的梦魇,死亡会让人喘不过气甚至绝望,她不希望她变得忧伤,“不要忘记自己,照顾好溯源,还有你自己。”
时间过去了很久,没有人再说一句。
迟钝的青年从异样的安静之中感受到了什么,他沉默地站起身,憎恶的情感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烈生长,牢牢圈紧尚且青涩的身躯,等待时机破土而出。
他痛恨夺走同伴性命的帝都,恨着冷眼旁观的检视院,也厌恶弱小累赘的自己。
“老师。”
他突然意识到他一直没有看清过老师的表情,她拥着疲惫阖目的黑发女人不发一语,又过了不知多久才松开手,“带揽月一起回溯源,照顾好她,我去趟帝都。”
他直觉不对,“现在去帝都很危险!而且组织还需要您……”
“我很快就会回来。”
白鹤难得显露出强硬的一面,她的语气很冷,好像身上仅剩的温暖也被一同带走了,“不会再有多余的意外发生了。”
如她所说,她只去了不到半天的时间,而与此同时,帝都突然召回了大部分人手。
之后她很快又再次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位居上方的身影隐约与过去重叠,耐心且温和,连带着别离的伤也错觉般抚慰,越是如此越是又忍不住地想,她会不会再一次离去,然后真的消失不见,音讯全无。
黑山羊无意识攥紧手,在深深嵌入掌心的红痕恢复前重新舒展眉眼,一如既往地沉稳温和,“如果有新的计划,我希望您可以告诉我。”
而不是在一味付出。
应该是双向的才对。
这是您教导过我的,老师。
沉没海域(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