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后,突然响起了“呜呜”声,我听出是火车,头皮一麻,收住手脚,一动不敢动。随着一阵疾风扑来,一列火车擦着我隆隆过去。我感觉到速度带出的气流猛烈地撞击我的双颊,那一刻我以为我要死了。
就算没压死,我想我大概也被吓死了。火车走后很久很久,我才醒过神。后来,我屡屡后怕,要是我先前挣扎的时候,把自己的脚凑过去半厘米搭上铁轨,现在岂不是已经作古?
路前面还是路(31)
被人救后,我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李--那时候没多想,只觉得他是做媒体的,可以利用资源帮我尽快找到绑匪--然后由他带着去报警。回到家已至凌晨,惊吓与恐惧折腾得我筋疲力尽,我连澡都没洗就往床上爬。第二天脑子昏沉沉的起不了床,才知自己因为受惊发起烧来。
我干挺了两天,一直在做噩梦。在梦里,我变着花样死去,被撕票、被火车压、被野兽分食,被蚂蚁搬家……真的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醒来后,我深深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我知道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以前经历过的最大挫折无非是失恋,现在觉得失恋算什么呀,人最大的无力其实是没有办法把握自己。在你对枪战片里的杀人如麻眼都不眨的时候,你怎么就能肯定你会幸运地不成为那具倒下的尸体?
也许是在梦里出生入死了无数次,现实中的我硬生生逼退了寒热。我在两天后醒来,肚皮瘪到贴着脊梁骨,我打电话叫了外卖,又吃掉两桶冰激凌,有东西垫底后,感觉好多了。
我上网,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宛如黄粱一梦百年身。“端木同居女友”、“华诚掌门人再卷丑闻”,这是什么年代的事?
到这时,我才后悔自己报了警。我报警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真没想会给自己给端木,还有那个倒霉的孟昀惹那么大的麻烦--他要见着我,杀了我的心都会有吧。
凭那两个绑匪的对话,我直觉孟昀不像案子的主谋。这案子更像个恶作剧。比如说,端木得罪了他们,他们给他略示薄惩。但是,警察从来喜欢把小事变大,大事变了。做笔录时,在问我近期得罪过谁时,老李立马告诉他们我近期写了篇抨击华诚的文章,网上拥趸如云。警察顿生灵感,想当然地觉得孟昀有作案动机。老李这家伙还在边上煽风点火,“没错没错,他根本就是一老江湖。当年做保健品的时候,就曾用过黑社会的手段。”他恨不得把火越点越大,他就有新闻可作,用我的资源,还能算独家。
可我怎么办?我只能祈祷端木在英国玩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祈祷绑匪最终找到,孟昀获得清白。
这夜,躺在床上听到门锁的响动,我恐惧极了。最后的审判总要到来。事实上,他也毫不客气地给我判了死刑。
是,我知道他对我没兴趣,所以,也没期望获得他的安慰。但,他怎么可以说我故意设下圈套,以勒索他的钱财呢?
是他感觉太好了吗?还是,觉得我无足轻重到去伤害也无所谓。
我的自尊在瞬间承受了巨大的摧残。这跟被火车碾压也没啥区别。
路前面还是路(32)
这夜睡得不踏实,近凌晨的时候听到端木回来的声音。后来就一直没睡着。我死鱼一样干挺在床上为未来谋划,勾不出一张清晰的蓝图。我失业,又没了住处,两眼昏花,前途茫茫,看上去只有打铺盖回老家。但这样子回去,又难免觉得没面子。从来只有衣锦还乡,我这样狼狈回去算什么。
理不出个眉目。撑到七点半,再躺不下去,就起来收拾东西。
东西不多,该扔的扔,我绝不手软。最后打点出一个皮箱,外加一帆布袋杂物,里头放着书、cd、朋友送的印第安陶俑,还有发票和我用惯了的灿坤迷你吹风机等等。窗台上有几盆我买的植物,长势喜人,虽然心疼,但没办法带走,我不可能像娜塔莉·波特曼一样一边拿只毛绒玩具,一边抱盆兰花,和杀手里昂走在大街上。我只能祈祷,但愿端木能够善待它们。
收拾完,看地上有些微的碎屑,我拿过拖把。端木有洁癖,还是把他家整饬干净再走吧,也算善始善终。拖把延伸到端木的房门口时,我怔了下,不知道要不要跟他告别--他虽然有时候很人渣,有时候,还有那么点人性,比如往冰箱里成打成打塞冰激凌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是给我的……
就在我差不多要被他的好形象感化的时候,门哐啷一声打开了,草草披着睡袍敞胸露肚的端木迷糊着站在我面前。
“哦,我是不是--”我面色一烫,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别扭。
他蹙眉高傲地俯视我,“你一大早丁丁哐哐地折腾什么呀,还让不让人睡。”
他的好形象立即在我脑海里冰消,我把拖把往地上一扔,说:“你不让走吗。怕你嫌我弄脏你家,好了,就不影响你了。接着睡吧,祝你一睡不醒,万古长青。”
我背上帆布袋,拉过箱子,拧开门。
拧门的时候,我跟自己打赌,他一定不会说等等,然后追过来跟我客套几句。我赢了,赢得漂亮。当我走到楼下,出了社区大门,他别说没追过来,连个短信也没有。我错过身,朝着这处气宇轩昂的高档公寓望了几眼,充满人情淡薄的悲凉。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必然是阴天,这次也没例外。北京的空气质量真是超级差,奥运过了,就可以重新糟践了吗?
路前面还是路(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