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昀不可能接受,我也不可能。感情的归宿如果必然是猥琐的下场,那不如不要结果。
唐敏沉默了下,接着说:“我跟孟昀提议过,他激烈反对。我想,他反对,无非是照顾你的感受,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要不同意离婚,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荆小姐,你如果同样爱孟昀,就不能做出一点让步吗?你就不能让自己稍微地委屈一下吗?而其实,这里头最委屈的那个可能是我。”
“所以,夫人,我不想你受委屈。我爱孟昀,不一定要跟他厮守终老,当然能厮守终老总是好的,但若真的达不到,要伤害到第三人,就算了。感情是随行的,但婚姻这种东西还得天时地利人和各方面的因素。我很感激你没有指责我,但你刚才的提议,恐怕并非良策,到头来可能不是三全,而是三败俱伤,谁也不会开心,因为人总有贪心的,尤其是对感情。”我苦笑了下,又道,“想穿了,再长的相守都有尽头,既然结局都是一样,也无所谓得不得到。”我说得难过。谁不想陪爱人看细水长流?哪怕短暂。这短暂其实就是生之火花。它照亮我们的生活,赋予我们生活的勇气与动力。
唐敏嘴角扬了扬,抖出一个微凉的笑,“你断然放弃,是料定孟昀可以离掉婚吗?没错,他是在跟我协议离婚。如果我让步了,那么你们的结局当然比有我在中间好。但你们在一起不觉得惭愧吗?”
“不我没这么想”我心内五味杂陈。我的幸福如果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事实上我们也不可能幸福。何况,唐敏是有重度残疾的,从道义上讲,她不该被抛弃。但我虽爱孟昀,还不至于到接受两女共侍一夫的建议。三个人在一起,我没有办法想象那种场面。我于烦乱中再次想起孟昀的话:给我一年。我还是把时间和解决的方法交给孟昀吧。
我对唐敏说:“夫人,我很抱歉让您难过。我只能跟您保证不主动去联系他,未来如何,我一个人也无法把握。”
唐敏凝视远方,眼睛有点湿润,回忆像雾一样漫天泼来。
“第一次见阿昀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特别。他那时候来我厂子应聘供销员。其貌不扬,言辞很少,但目光坚毅,很有气场。我招人,都是实打实叫人证明给我看,当时就交给他一个单子,让他去讨债。那个债主欠了我好几年的钱,共五十多万。他是个无赖,仗着背后有靠山,能拖就拖。我每次招业务员,都用这件事来练兵,还没人真帮我把钱要回来过。可阿昀做到了。问他怎么做的,他说先礼后兵。后来我才从别人嘴里知道他跟那家伙动刀子了。那家伙说我没钱你怎么办吧,孟昀说没钱是吧,当即就在自己胳膊上拉了一刀,鲜血噗噗往外流,他死盯他,眉头都没皱。阿昀是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做事路数又跟别人不一样,比较野,这也让他到现在还备受质疑。但当时改革开放没多久,市场环境混乱,大家都在浑水摸鱼,要做好人真难。”
“我看出他的能力,很多事就放手让他干,他确实没辜负我的期待,我们当时的保健品营销方法在整个行业内部都算是首屈一指的,影响很大。但随着厂子的扩大,牵涉的利益格局复杂了,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也多了。我们家族的人大多都在我厂子里任职,不少都位居管理层,拿着高薪,但他们并不知足,不怨自己能力不行,一味嫉恨孟昀的位置,平时仗着我的关系,对孟昀的指令阳奉阴违,还时常在我面前说孟昀坏话,让我提防他,怕有一天他越俎代庖,把产业吞了。有次,我一个管财务的长辈亲戚误了合同,阿昀忍无可忍拍桌子让他滚蛋。我亲戚哪曾受过这样的气,当即将我找来,要我开掉孟昀。我头疼不过,就做和事佬,对他们讲,大家都好好沟通阿昀说,我是按制度做事。这个制度如果不是对所有人平等,恕我没法管理。我亲戚当即冷笑,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唐总高看你你能有今天?小子不要狂妄,别以为厂子没你不行,这天底下不缺的就是人才。家族企业的弊病就在这里,基于人情不好管理。当时的场面很僵。我意识到不给孟昀某种名分不足以控制局面,开始考虑跟他结合的可能。可以说,我们的开始,并不掺杂私情。”
“我还来不及把这意思跟他讲,就遭遇了车祸,差点没命。当时孟昀备受困扰,不利的流言全部指向他,他本来是要走的,因为这事反倒留下来了。他照顾我,积极协助警方破案。半年后案子水落石出,居然是我那个被开除的亲戚主谋的。他有动机那么做,我如果过世的话,按遗嘱,他和我叔叔的几个子嗣可以继承我的财产。我感到非常悲哀,把他们统统从厂子里清理出去了。我跟孟昀讲,如果跟我结婚的话,他可以得到更多。孟昀同意跟我结婚。”
“你如果以为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没有感情那就错了。有一种感情不那么卿卿我我,风花雪月,他们是基于同一种理想的追求与奋斗。在携手共进中,他们彼此信赖,彼此扶持,将小情小爱升华。孟昀曾跟我说,唐姐,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没有你,我不知道我能做这么多事。当然,我们也不完全是同志般的友谊。我对他的依赖是在截肢后产生的。我以前是那么强悍的一个人,突然之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了,连上个厕所都那么困难,那段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孟昀看我意志消沉,经常鼓励我,推我出去见人,签合同、商务晚宴都带着我。我逐渐知道,要赢得人的尊重并不靠外在的东西,而是取决于你自己是否有强大的内心。你坚定,自信,有观点有思想,没人敢瞧不起你。肢体的残缺如果不是来自心灵,那就不是残缺。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每次我做得不错或有新的领悟,阿昀都会在人背后暗暗跟我翘手指。在他的帮助下,我接受了我的残疾,心灵渐渐和缓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