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不用坐班。十一点多我才到办公室,正好快吃中饭了。
我们主编钟羽在走廊看到我,向我挥挥手,“晓苏,正好要找你。”
钟主编是个工作狂,我这个懒人小混混见了他总有几分害怕。因为他有一条铁律:做的稿,一稿通不过,拿备稿来,备稿通不过,好吧,直接从十七楼跳下去吧。我每次交完稿都要在窗口惴惴地张望一下,但从来没有生出神马都是浮云然后纵身一跃的冲动。我无比热爱生命。
“日记门搞得很热闹啊,我琢磨着我们是不是也要报一报,但我还没想好切入点--晓苏,你不妨谈谈你的想法。”他热切地看着我。
“日记门”事件是最近社会热点。某权要因处理不好正室与情妇的关系,被一怒之下的情妇倒戈,将其早年日记公于网上。日记一经公布,旋即引起轩然大波,因为该日记除了披露此人与众多女子的风流韵事外,也将一些企业家牵扯进去。公众的热情,从早先对其私生活的兴趣,随着此人被双规,又过渡到对日记里提到的行贿企业的鞭笞上。陷入“日记门”丑闻的企业最近都有点狼狈。
“民营企业原罪也不是新鲜话题了……”我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太多可做的余地,我试图打消主编的意图。
“其实,民营企业是很脆弱的,要毁掉它相当容易……”主编在纸上写下“华诚”两字,“这家企业的掌门人孟昀与我有一面之缘,他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只有初中文凭,靠摆地摊起家,后来做保健品,一度做到业界老大的地位,但是,在保健品发展最黄金的时候,他急流勇退,去深圳搞起了新科技。那时候,通信产品研发要耗费巨资的,前景也不明朗。但是几年以后,当保健品行业因为市场不规范全线坍塌,而通信行业则如旭日阳光缓缓上升时,大家才感佩他的远见。我总觉得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啊……”主编埋头沉思了下,对我说,“我给他通个电话,如果可能,我们给他做个访谈吧。你和我一起去。”
“可是如果与舆论背道而驰,我们搞不好会被骂--”
主编笑道:“我一直喜欢那句话,独立精神,自由思想。做事坦坦荡荡,何惧人言?……你先把功课做足。”
下午,主编让我去华诚取点资料。说是跟孟昀谈好了,孟昀有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我跟孟昀的行政经理约上后,打了个车去华诚,快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阵疾雨,将天地抹得水墨淋漓。
我没带伞,一下车,就奔向传达室。因为传达室跟主楼还有不小的距离,我准备先避下雨。正是下班时间,不时有人从楼里出来。一朵朵伞盛开在雨中。
门卫给行政经理打电话,我用纸巾擦着脸,眼睛无意扫向窗外。忽然顿了下,没错,我想我看到了端木,他撑着伞,逆着人流,正向大门走来。
就在我自作多情地以为他看到我了时,他的伞已经倾斜在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头上。
女子背对着我,看不清脸面,但是身材玲珑,长发秀婉,猜想定会十分的漂亮。我怔怔地看着他们并肩行走,当走到车前,端木开门,女子上车,向我侧过半边脸时,我感觉自己呼吸都紧促了--但她确实,非常、非常的漂亮。
在审验过后,我感觉自己的心像掉线的风筝四仰八叉地摊在了地上,很平静,也有些微的狼狈。
好吧,我得说端木眼光不错。
老伯推了我好几下,我才醒过神,笑了笑,跟经理对上话。
【荆沙】
快下班的时候,下起了雨。因为知道端木在等我,我没把手头的活继续下去,果断地关了电脑。
我背起包,经过经理室时,还是被何平看到了。他招手叫住了我。
“销售部要今年的预算,你做好了发给我。别太晚,我还得给王总过目。”他无视我已经准备下班的信息,自顾自地吩咐。换着平时,我大抵也就做了,但今天,跟端木有约在先,而且这活儿本来就不是我分内事。我说:“不好意思,今天不能帮李姐忙了。我有点事儿。”
何平第一次面对我的拒绝,不由愣了下,突然想起我和孟昀的那个传闻,脸色又戏剧性地缓和起来,“呵呵,李丽华不是不在吗?荆沙,你别怨我老是使唤你,我这是在培养你,做个出纳有什么前景呢,是不是?”
那夜后,公司就有了我和孟昀的传言,当然,我从来不理会。
“我今天真的有事,如果不着急,我明天做。”
何平看我给了他台阶,也就充好人,“没错,下着雨,早点回家吧。”
当舍的车载着我开出院子的时候,我想我看到了孟昀,他的车迎面驶过来,隔着迷蒙的雨痕,我看到他一脸严峻。
我当然知道“日记门”丑闻,知道他目前的日子不好过。上次应酬完日本人,吴经理送我回家,说,你可能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孟总其实是对你好。合同签下来,你有一笔不薄的提成。我说我不要。他说,到这种地方是客户的要求,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生意难做啊……但我已经不厌恶孟昀,我甚至有点同情他。他有高远的目标,可是在实现的路上,每一步都陷入泥淖。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车子,直至在视线里消失。
“原来你在华诚做事。”舍说。
华诚现在倒是出名了,我苦笑,“你也知道我们老板的事?”
“都知道。”
“负面效应挺大的,销售部很为难,原本已经敲定的单子现在都成了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