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竹凝视着这滴血,那血也如同一面小小的黑色镜子,映出花竹的眼睛。
这滴血,是花竹在地府立誓的凭证,血中困着千百个驭灵人的怨灵。他重生的条件,便是要渡化琥珀里的怨灵。只有当他们的怨气平息,镯子完全变成银色,花竹这一世的任务才算完成。而若银镯全部变黑,那他将立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花竹的目光从银镯转向桌上的鸟雀,它们在自己的控制下,一动不动。
“去将刑具取来。”侯海吩咐梁文斯。
简乔慌了神,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这种情况,怕是驭灵力失效了吧。”花竹对身侧的李县令说道,他声音控制得好,既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又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到。
“若是如此,也不必勉强。”方池很有眼色地搭腔。
此时梁文斯带着一个小厮进来,小厮手里拎着一条木棍。
花竹用力握住手中银镯,急到:“不可。”
侯海压根儿没理会花竹,朝那小厮点了下头。
小厮手起棍落,啪啪两声,伴随着简乔的一声悲鸣,一口鲜血喷在地上。
花竹顾不得礼节尊卑,一下从座位上跃起,挡在简乔面前。
他本是想制造出简乔驭灵力失效的假象,让侯海放了简乔。但没想到侯海这人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在众人围坐的饭桌旁,就敢擅动私刑。
“侯大人,”花竹护住简乔,面朝侯海行礼,“简乔是我幼时同窗,他小时候并无驭灵之力。还请大人明辨,莫要再动刑罚。””
“笑话,人是我真金白银买来的,我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侯海扬声对那小厮说道:“继续打!”
“朝廷规定,不许民间私自买卖驭灵人。若简乔是未登记在案的驭令人,一经发现,全家徭役赋税翻倍。侯大人可以罚他,但不能将他占为私有,更不能肆意打罚。”
此刻,花竹一个小县尉,在教太尉如何做事。
侯海似乎没想到他如此放肆,愣了半晌,驳斥道:“朝廷怎么规定,还不是我父亲一句话的事情?”
“那在律令改变之前,简乔还是自由身。”
“接着打。”侯海不理会花竹,只吩咐那小厮。
花竹仍旧在简乔身前站着。他有些后悔,但此事既已开了头,便没有回头路。不然不光简乔今日的苦痛白受,往后他再回侯家,也断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小厮见花竹不让,抬脚便踹。花竹身子一偏,感到自己被人拉开,那小厮也被人一脚踹走。
方池已从座位上来到门口。他这一出手,无异于和侯海起了正面冲突。
众人见状,再次默不作声。
高县令开始扳佛珠,李县令抽出一条帕子,开始一下下地擦筷子。新上任的礼部侍郎默默吃饭,整个房间,只有他吧唧嘴的声响。
花竹看向方与之,方与之正用手扶着额头,一副恨不得自己不在这里的表情。
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今日是舍弟的见面宴,还请大家以和为贵,莫要见血为好。”方与之这话是对众人说的,但明显是在点刚才让简乔出了血的侯海。
侯海嘴唇动了动,没有答腔。
方池返乡,是皇帝要遏制侯家的信号,他这次来,其实是来和方家搞好关系的,若闹得大动干戈,回家定要被父亲责骂。
方与之继续劝道:“已到如此地步,不如放他一条生路。”
侯海不屑,“驭灵人只有死了,才算是派上用场。”
方池扶起被自己踹倒的小厮,又将花竹拉到身边来,这才说道:“我曾在边关,见过有人忽然失去驭灵力,也收到过完全没有驭灵力的驭灵人,所以这驭灵力的有无,是看天命的。”
侯海从紧闭的牙关里挤出几句脏话,但他终究没有再继续折磨简乔,而是喊了两个随从进来,要将简乔带走。
“侯大人稍等,”花竹朝侯海行了个礼,“按照大夏律法,一旦验明某人没有驭灵之力,是要当堂释放的。”
侯海今日一再在众官员面前失了面子,他怀疑方池带了花竹来,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的,终于恼羞成怒道:“闭嘴!”
方池见侯海如此,一下变了脸色,跨出一步挡在花竹身前。
侯海也不甘示弱,语带讥讽地对着方池说道:“不要以为你打了几场胜仗,谁家的事就都能插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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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海最终还是放走了简乔。
今日他做东请客,犯不着为了一个简乔,和方家弄僵。更何况,这临安城内,来日方长的事情多了去了。
花竹要送简乔出去,被刘帙晚扯了一把袖子,低声警告:“你还嫌侯大人恨你不够吗?”
简乔朝花竹投去感激的一瞥,也摆摆手,将鸟雀们放回笼子里,带着它们往门外走去。
花竹还是不放心,挣脱了帙晚,追了出去。
“你还好吗?”花竹从简乔手中接过鸟笼,又递给他几个铜板,“拿着搭船留宿用。”
简乔袖口还留着刚才的血迹,轻声问道:“刚才是你吧。”
花竹递给简乔自己的名帖,不答反问:“你的户籍是不是销掉了?明日来钱塘县衙,我带你去见司户参军。”
简乔听到“县衙”二字,身子再次抖起来。他并不答话,而是一下子从花竹手中夺回鸟笼,嘴里念叨着“和初月是一伙的”,匆匆跑走了。
花竹想要再追,就又被跟出来的刘帙晚拉住了。
“快跟我回去。”刘帙晚带着花竹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