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让所有人都找疯了的黎暮泽竟然呆在疗养院。
院子里开满应季鲜花,阳光不浓不淡,林清难得有个好兴致,化了淡妆,穿了一条淡紫色的棉麻裙子,尽管瘦得过分,仍然让人挪不开眼,她让护工推她到院子里晒太阳,结果黎暮泽已经占了她的躺椅。
她不声不响地看着黎暮泽,黎暮泽自动自觉地起身让开,她施施然地躺了上去,闭着眼睛,神情惬意地问:“你什么时候走?”
黎暮泽道:“今天不走。”
林清:“你赖在我这儿,就能让芮宁跟你复合吗?”
黎暮泽:“为什么你以前就说,我跟他会离婚?”
那时候,芮宁和黎暮泽的关系还算可以,至少不像刚结婚时那样冷漠,芮宁得知黎暮泽对黎仕德是否婚内出轨一事耿耿于怀,黎仕德矢口否认,但黎暮泽并不相信,芮宁就劝黎暮泽来问林清。
他们二人来疗养院找林清,吃了个闭门羹,林清并不愿意见他们。
黎暮泽不知道,芮宁隔天又单独来找林清,林清依然不见,芮宁坚持不懈地跑了一个月,每天都去花店买一束新鲜的花,托疗养院的门卫带给林清,终于有一天,林清因太过无聊而心血来潮见了芮宁。
他们聊了一下午,林清挺喜欢芮宁的,这才松口同意见黎暮泽。
黎暮泽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心里自然五味杂陈。
林清停顿了许久,给出足够的时间让黎暮泽消化此时此刻的复杂情绪,她不知道黎暮泽会不会有“要是早知道”的遗憾、“要是对芮宁好点儿”的后悔,他不曾透露只言片语。
那次见面一定程度上化解了黎暮泽的执念,他至少能确定黎仕德没有婚内出轨。
林清其实没有、也不屑费力自证,她只是对黎暮泽说:“现在他单身,我都不跟他在一起,更何况是在他婚内?”
黎暮泽恍然大悟。
林清是个非常执拗的人,黎仕德曾经辜负了她,她就绝不原谅,哪怕在世人眼中,她跟黎仕德的身份有云泥之别,黎仕德现在对她百般迁就、万般追求、掏心掏肺,她再不接受,就不识抬举了,更何况,她还身陷贫穷和绝症中,哪来的底气拒绝黎仕德?
但她就不,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坚持。
黎暮泽曾经也恨林清,那次见面之后,他对林清释然了,她和他的母亲都是被黎仕德辜负的可怜人。
他们离开疗养院前,芮宁去了一趟洗手间,林清不知为何突然对黎暮泽说:“芮宁很好,对他好一点,不要走你父亲的老路。”
黎暮泽没说话,没表情,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不以为然。
林清脱口而出:“你们以后肯定会离婚。”
黎暮泽惊讶地抬眼,依然没说话。
“你含着金汤匙出生,这辈子没有穷过,所以不知道当一个下位者爱上一个上位者,是多么的小心翼翼,如果连爱都不对等,那就更卑微了,我懂芮宁的心情,当初我追你父亲时也是那样自卑敏感,时常因期待落空感到刺痛,你太骄傲了,那种痛不切实落到你身上,你永远无法理解芮宁,他不可能永远等着你,而你必然要在他失望离开后才能真正理解他,所以你们离婚是必然的。”
日头明明不大,黎暮泽却觉得心慌气促,手心里都是汗,他原本是站着的,现在不得不坐在台阶上,平复不断涌起的呕吐欲。
他抬头的时候额发都汗湿了,林清怜悯地望着他。
黎暮泽问:“你还会原谅黎仕德吗?”
林清:“你是想问芮宁会不会原谅你吧?他跟我不一样,他心挺软的,不过心软的人一旦下定决心离开一个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黎暮泽无语:“你说了等于没说。”
林清哈哈大笑:“不然呢,你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秘笈吗?爱一个人不需要技巧,你明明比其他人更知道他需要什么。”
爱一个人需要的是包容、忍耐和奉献,而这些,是天之骄子的黎暮泽所不具备的。
他又在疗养院呆了两天,期间抽空去了一趟芮宁家,给芮宁的外婆洗了个头、吹了头发,又读了两个短篇小说。
外婆只问能不能把他来探望的事告诉芮宁,黎暮泽说不用,外婆别的就没说什么。
应婉柔和芮鸿文也不多话,他们跟黎暮泽视线相触时只尴尬地笑笑,自打他俩破产,自觉拖累了芮宁,仿佛平白矮了人一头,在黎暮泽面前的姿态向来很低。他们怕黎暮泽因为他们地缘故嫌弃芮宁。
其实黎暮泽从来没有不尊重他们,但他们此刻小心翼翼的模样直戳进他心里,戳得他心中锐痛。
他面向芮鸿文和应婉柔,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离婚都是我的错,不要怪芮宁,是我辜负了他,对不起。”
应婉柔的眼里漾起了泪,终于呜呜哭泣了起来:“不怪你,是我跟他爸爸在他小的时候对他疏于照顾,自己的婚姻又搞得一塌糊涂,给他做了很差的示范,我们也有责任。”
黎暮泽陪他们吃了顿饭,饭后又主动洗了碗,才回到疗养院。
他在疗养院的生活很简单,要么跟林清聊聊天,要么自己看看书,要么发呆,全部的行李也就是两身衣服、一些洗漱用品和几本书。
整理起来很方便。
李清揶揄:“哟,终于准备走了?”
黎暮泽道:“再不走,我爸该杀上门来了。”
李清撇撇嘴。
黎暮泽来的这几天,黎仕德一直给李清打电话发消息,要过来看他,李清说不许,他便不敢了,再多说,李清就没有好脸色,她身体不好,他不敢气她。姿态称得上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