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脑海里闪过很多人的话。
杨女官说,他的母亲是难产而死。
太医院说,他的母亲是产后染了风寒。
很长一段时间内,宫里都流传着当今皇帝克死生母的流言。
这群人各有各的说法,他谁也不相信。
他转身往回走,还有人,还有一个人能告诉他真相。
李公公。
房门被猛地推开,李公公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的矮几旁。
桌上的茶壶里注满了热水,冒着细白的热气。
“老奴参见陛下。”他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不出一丝病气。
小皇帝明白过来,这是回光返照,面前这位老人,怕是快要不行了。
“李公公,朕有一事要问你。”
“陛下要问什么,老奴心里知道,还请陛下看在老奴就快死了的份上,让老奴先把自己想说的,说完。”
良久的沉默,小皇帝听见自己说了句:“公公请讲。”
“陛下。”李公公把茶壶往前推了推,“先帝缠绵病榻,一开始是因为忧思过度,后来多半是因为追求长生不老,吃的丹药太多。朱砂、水银、铜汞,大把的毒药积在胃里,人慢慢地就不行了。”
沈怀夕追到门口,看见屋内的两人,站在原地,没有进来。
“老奴时常规劝,陛下不听,淑妃和皇后娘娘见了,也只是面上劝谏一二。”李公公咳嗽两声,“一是陛下性情太过暴戾,二是,于旁人而言,陛下死了,或许比活着,对她们更有利。”
小皇帝静静听着,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公公为什么跟朕说这些?”
“老奴活了这么一辈子,只活明白一件事:任何人都信不住,人,能够信任的,只有自己。”
“公公,朕不懂。。。。。。”
“陛下没听明白?”李公公抬起头,“做你想做的事,珍惜你想珍惜的人。先太后一辈子都在在意美貌二字,临死之前确是蓬头垢面;先帝毕生追求长生不老,最后死的时候,没满三十岁;先淑妃痴迷权势,直到她死,废太子登基了没有?”
“公公,朕想问的。。。。。。”小皇帝向前一步,他年纪尚小,心里有疑惑未解,他其实听不进李公公的这番话。
“陛下。”李公公叹气,“老奴追随先帝一生,临了也没能跟先帝心意相通,您只记住,若遇忠心人,就不要轻易猜忌。”
“朕的母妃。。。。。。”
“陛下。”李公公微微摇头,“查明真相,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先帝在外人眼里,或许并不英明。可在我这儿,他是个顶好的人。”
李公公没再自称奴婢,他闭上眼,回忆起当年先帝如何救他出罪奴营,教他识字,给他一碗饭吃,拼着与先太后撕破脸,也要把他留在身边。。。。。。
“许多事情,陛下自己去悟就是,我。。。。。。我该去追随先帝了。”
一声沉闷的撞击,李公公倒在了矮几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年轻时的先帝,微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小皇帝嘴唇微微颤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陛下。”一旁的侍卫上前,“此地污秽,陛下不宜久留。”
“传朕旨意,李公公以身殉主,朕感念其对先帝的忠心,允他陪葬于先帝陵寝。”
沈怀夕进来,没有说话。小皇帝这幅疏离的样子,让他心慌。
“摄政王先回府吧。”小皇帝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朕累了,朕想休息。”
两人面对面站着,中间隔了不到一尺远,沈怀夕却觉得,两人中间,仿佛隔着万丈深渊。
他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是上一辈的恩怨误会,他一时半会解释不清。
“臣告退。”沈怀夕行礼,退了出去。
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小皇帝闭着眼,想回忆一下生母的样貌,却发现,自己好像没见过这个女人。或许是见过的,只是那时候尚在襁褓,根本就记不住。
“母妃。。。。。。究竟是谁害了你,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一夜噩梦,第二天早朝,小皇帝的眼里布满血丝,听完大臣们的争论,他的眉头深蹙,一丝困意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