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王?”程烨意味不明道,“是啊,这位昱王还没出现过呢。”
算是将话题拐了过去,两位将领都深深吐出一口气。
“这靖国皇帝带着他一起来,却不让他领兵上战场,难道是让他来做军师的。”石滚也开口道,“靖国女帝的舅家就是当年的师家,师家覆灭后,她就被关在深宫中,才被放出来两三年,她虽然登基为帝了,但没有实际的势力权柄,而这昱王温雁在靖国朝堂上该是万人之上的地位,怎么愿龟缩在后方?”
程烨垂眸思索片刻,随后低声笑了笑,在场的将领忙又噤声低头,只听见程烨说道:“一个坐不稳皇位的皇帝,一个手掌大权的臣子,这不也是良机吗?”
程烨是不可能停战的,纵有将领壮着胆子提了,也不可能动摇他的心思。
诸将领都出帐了,程烨独留下了程相斟,方才程相斟并未开口,但程烨看得出来他掖着些话。
程烨:“相斟,不必藏着话,想说什么就说。”
程相斟便起身说道:“父皇,今日听派送粮草的官员来报,都城内恐已无力再提供大批粮草,这战怕是撑不了太久了,加之军中伤亡的人数确实过多……”
“你的想法也同他们一样?”
这些年为屯养兵力,程烨不顾百姓意愿数次征兵,各地又频发天灾,百姓收成不足而赋税不减,民不堪命,不该再如此耗下去了……
程相斟欲再劝说,却被程烨喝道:“够了,出去!”
“是。”程相斟轻轻叹气,退出了军帐。
雀关城楼上,俯瞰下去,狼藉的战场已被收拾净了,而沙地尘土之上还留着斑驳的痕迹,冷风裹着细尘而来,隐隐还能嗅到铁锈血腥的味道。
谢宜穿着一身常服,长发简单束成马尾,随风轻扬。
徐缓的步子声携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渐行渐近。
温雁递上手里的东西:“守卫说你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
圆鼓鼓、热乎乎的,由帕子裹着,打开时香味热气一起窜了出来,是一个烘好的番薯。
谢宜掰开番薯,递给温雁一半。
“这个地方该是我舅舅们曾站过的。”番薯太烫,谢宜便低头吹了吹,又才说道:“我偏要同你一起来边境,来了这儿又不让你领兵作战,你倒也不问问为什么。”
温雁看向她,语气坦然:“军营中有骑兵弓手,亦有火夫庖厨,做一个智囊军师,不也是我的用处。”
谢宜抬着番薯咬了一口,温雁的眸光落在她脸颊和手背的几处浅红伤口上,他微微敛了笑意。
谢宜没发觉什么,只是听着他的话,弯眉笑了笑,她嚼着东西,说话有些不清:“你没所谓,可有人该替你着急了。”
她咽下番薯,侧身看他,认真道:“我……有我的打算,你信我就好。”
温雁没说什么,只应一声:“好。”
他知晓她的心思,不说也不问……
温雁方才回到帐中,后脚就有人在外头求见,来人姓赵,是他部下的官员。
温雁许人进了帐,问:“有何事?”
赵矩俯身拱手说道:“殿下,下官这几日深觉不妥,思来想去,还是想将想法说与殿下听。”
温雁饮了一口茶水,冷淡说道:“赵大人想说什么?”
“陛下既带了殿下来边境,却又不许您领兵,您不觉得奇怪吗?”
温雁搁下手里的茶盏,投来的眼神锐利又淡漠,赵矩呼吸一紧,少有人不畏惧昱王的,赵矩低头咽了咽口水,想着自己要说的话那可真真是为了昱王着想啊,哪怕说的有些不妥,也不至于被责罚吧。
赵矩便硬着头皮说道:“陛下登基不过半年,正是需要功绩和名望来坐稳皇位的时候,御驾亲征也该是为此,只是让您离了京城又拖着在这儿,怕是忌惮殿下了,殿下得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赵大人!”温雁的声音冷冽,双眸亦是蓄着森森寒意,“如今与周国的战事正在紧要关头,你是安的什么心来挑拨关系,又是哪来的胆子,敢妄议陛下。”
赵勤脸色青白,浑身一颤,慌忙跪下,“殿下,下官不……不敢,下官是为殿……”
温雁冷声警告:“赵矩,你若是不懂什么话该不该说,我可以让你一辈子开不了口。”
“是……是,下官……谨记。”赵矩的身子和声音都发着抖。
温雁想到谢宜方才说有人要替他着急,说的是不错,这人啊一但下注站队,对于任何左右输赢的风吹草动总是警醒得很。
……
两军再开战时,阵前为首的皆是两国的皇帝,这是谢宜第一次见到程烨,都知周国皇帝带有轻微跛疾,可今日瞧他策马执剑,倒颇有气势,不见薄弱。
谢宜此次提了祁煦做副将,祁煦往日跟着温雁在军营时是上过战场的,厮杀作战并不陌生,但他心里确也奇怪,怎突然让他上场了,可大战在即,也不容他细想。
程烨挺直脊背,端坐在马背上,多少年了,他又踏上了战场。
那些个将领官员所说的粮草不足、士兵伤亡,他怎么会不知道,可他不能再等了,他不会再有下一个十年了,他要集所有兵力再战一场。
他程烨在位数十年,不会一直败下去……
这一场战靖国同样集齐了所有精锐兵力,两军如同汹涌洪流碰撞在一起,厮杀声震天动地,比以往任何一战都要激烈。
银亮锋利的长剑裹着粘稠的血,谢宜握剑的手不住地轻轻抖动,血顺着剑身滴下。她坐于马上,半身轻微朝前倾着,左手紧捂住腹部,指缝不断沁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