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帕子上熏过的香气,压一压胸口中翻腾的不适。
“怎么?夫人原在南朝当富贵人,锦衣玉食,是要看看这没见过的新奇景?但又不想看死人?我忘了,富贵人看不得着腌臜。是我考虑不周,让夫人受惊了。”车外的吴移骑着马,与韶声的车并排而行。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韶声的动向,开口道。
从韶声拒绝了穿嫁衣的提议时,吴移对她就生了意见。语气当然也算不上和气。
“我没事,劳烦吴将军关照。”韶声回。
她揭开了捂嘴的帕子,尽力稳住声音,使人隔着车帘,听不出任何异常。
韶声知道,吴移是齐朔麾下的大将。
不能在吴将军面前失了体面。她想。
但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这样想。
“没事就好。我劝夫人最好不要再往外看,一路上的情形都会是如此。不过,等我们到了将军帐下,就好很多了。将军喜洁,如今应已将周遭收拾停当了。我叫人在车内的柜子里放了几种香,此次路程不短,夫人若仍感不适,可选喜欢的拿出来熏一熏。”
既然韶声低了头,吴移也不再为难,反而显露出一贯妥帖的性子来。
“多谢。”韶声道谢。
便是此时,她还在维持着平稳的语调。
吴移使她觉得矛盾。
他怎么能这么快就排除了不满的情绪,真心关心起自己来?
他怎么能对外间的景象无动于衷?
心里考虑的不是一路上的惨象,而是护送车中之人。
这便是征战四方的将军吗?
韶声想到了齐朔。
她想到在云仙庵见到他的第一面——他站在断气的尼姑之中。
还想到倒在他书房门口,脖子上插着细长纸刀的侍女。
暑日挂于中天,韶声却感到身上发冷。
韶声原以为,齐朔的元家军,是为帮助失地流民而建的义军,是为了百姓。
因为,她见过柳家人不体面的模样,也听过观云口中农夫饿死,人食人的故事。知道南朝是在施□□。
然而,如今路边处处是死人,这是元家军与南朝军队,在尉陵交战的结果。
义军怎能……怎能如此……
韶声又想起方才路边的景象。
跟着齐朔去尉陵时,她在路上看见过许多的粥棚。可当时田间地头的粥棚,现在已经十不存一。
连带着粥棚背后的院子,也都成了一片废墟。全然没了韶声不久前见过的整洁干净。
一路上,她只见到了一两座残留的粥棚。棚顶不知所踪,用以支撑的木柱烧塌了一半,仍然立着的那一小段上,火焰熊熊不熄。
只能凭着轮廓,依稀辨认出是粥棚的样子。
这些施粥的善人是无辜的。他们没有苛待穷人,还施粥帮助他们。
粥棚塌了,而他们人呢?
韶声不明白。
只能抱紧身子,不愿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