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民风开化,女子二十成婚也不算太晚,但对大多数高门世家而言,仍是十四五岁为女儿相看,后至十七八岁成婚,若付云慈这般等到二十一岁的实属意外。
窗外风雪呼号,屋子里却安静的落针可闻,柳氏一动不动守着付云慈,付晟也坐在一旁发怔,翠嬷嬷和两个婢女不时添送一杯热茶,亦不敢放松心神,然而眼看着寅时过半,灯烛都快燃烬,付云慈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时窗外絮雪已停,只剩寒风呜咽,柳氏望着付云慈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低泣。
翠嬷嬷涩然道:“薛姑娘,就快三个时辰了。”
姜离摇头,“眼下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
其他人心急如焚,却也无计可施,正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敲门声,翠嬷嬷急忙出去,片刻后,她一脸悚然跑了回来,“伯爷,夫人,徐家来人了,是徐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人已经被带往后院来了,说是来探望大小姐。”
柳氏惊疑不定,付晟则早有所料,“天还未亮就来了,我就知道,昨日在玉真观找人的动静不小,是瞒不住的,徐家只怕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柳氏擦着眼角起身,“我去见吧,就说阿慈昨日祈福之时与下人走散了,这才闹出些乱子,回来后染了风寒睡着,见不了外人。”
付晟叹道:“只怕难糊弄。”
柳氏哭的双眼微肿,又彻夜未眠眼底血丝遍布,只容色就难唬人,但两家定亲多年,徐家在御前又炙手可热,她不得不仔细应付。
柳氏理好发髻,抚平衣襟,可就在她迈步之时,一声低低的嘤咛忽地响起,屋内众人一愣,离得最近的丹枫喜道:“夫人!小姐醒了!”
柳氏豁然回身,便见付云慈竟真的睁开了眼睛,柳氏喜出望外,哪里还顾得上徐家人,立刻扑回床边,“阿慈,母亲在这里……”
付晟也走来床边,“阿慈?可是醒了?”
付云慈眼皮缓缓掀起,神识却还未清明,她虚弱地看过来,待认出柳氏与付晟后,眼底立时浮起泪意,“母亲,父、父亲,我还活着……”
柳氏呜咽一声,喜极而泣,“好孩子,活着活着,是薛姑娘救了你,你已昏睡一夜了,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付云慈昏昏噩噩的,“薛……”
柳氏又是哭又是笑,“就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你还专门问过她的,幸好昨夜请了她来,你刚醒来先别动,让薛姑娘给你看看……”
姜离忍着动容上前来,见付云慈懵然地望着她,她柔声道:“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定能治好你,现在我先为你请脉,再看看伤口的血是否止住。”
付云慈似懂非懂地点头,姜离这才将指尖搭在她腕上。
柳氏和翠嬷嬷几人看着这一幕,一边抹眼泪一边道“阿弥陀佛”,这时,翠嬷嬷想起那位王妈妈,便道:“夫人,那徐家的还等着探望小姐……”
话音未落,请脉的姜离忽觉付云慈狠狠一抖,她抬眸看去,便见付云慈瞪大眼瞳,满脸惊恐地颤栗起来……
第003章撒谎
“阿慈,你怎么了?”
付云慈的模样惊动众人,柳氏忙倾身相问。
姜离道:“姑娘可是想起了昨夜?”
付晟闻言上前来,“阿慈,你弟弟和裴少卿一听你遇袭之事,都说害你的是近半年来专挑待嫁新娘谋害的新娘屠夫,你可见到凶手的脸了?”
付云慈惊惧更甚,“新、新娘屠夫?”
死里逃生一场,适才还未醒神就罢了,眼下付云慈明显想起了昨夜经历,柳氏又心疼,又想问出谋害女儿的凶手,“昨日你出事后我们不想报官,你弟弟便找了裴少卿帮忙,裴少卿以自己的名义帮着调查,子时之后,和你弟弟去玉真观寻线索了,阿慈,你昨日到底是怎么遇袭的?怎会去观外竹林?可记得凶手的形貌?”
接连的发问令付云慈眼底浮起泪意,她紧张地攥着身下锦被,摇头道:“我、我记不清了……”
丹枫哽咽道:“小姐您忘记了吗?昨日我们分头在玉真观碑林拓写碑文,奴婢和墨梅写了一会儿再去找您您就不见了,您再想想,不能让害您的人逃脱啊。”
泪水在付云慈眼眶打转,她忽然看向柳氏,“嬷嬷刚才说……徐家……”
柳氏解释道:“昨日你不见了,徐家那边许是得了些风声,老夫人就派了王妈妈来探望,也是牵挂你的安危,我本想应付过去的。”
付云慈呜咽起来,一把握住柳氏的手,“母亲别走……”
柳氏顺从道:“好好,母亲守着你,让翠芸去见王妈妈,就说你昨日只是与下人走散了便可……”
翠嬷嬷依令而去,柳氏又问:“阿慈,遇袭前后的事都记不清了吗?你后颈受了伤,还中过迷药,是在碑林遇袭的?如何逃走的还记得吗?”
付云慈泪如雨下,目光亦幽明变幻,某一刻,她忽然费力地朝自己伤处看去,从她的角度,正能看到那包扎的白棉和青紫的掐痕。
她面色剧烈一变,猛地攥紧襟口朝里侧身,“我、我真的都记不清了,不要问了母亲,出去,让她们都出去,不要问我了……”
柳氏想制止她,“阿慈,你动不得”
“不要碰我,出去,都出去……”
付云慈哑着嗓子低喊,呜咽声尽是痛苦,柳氏看着她发抖的背脊,无措地望向姜离,“薛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姜离心也揪做一团,“付姑娘,你的脉象已好转许多,昨夜的惊险算是过了,但不好情绪起伏太过,我会为你添几味药,接下来你只需静养等伤口愈合便可,让夫人在此照顾你,我们去外间候着。”
她当先往外走,怀夕也立刻跟上,没多时,付晟与丹枫几个也齐齐退了出来,内外室一墙之隔,站在门口,能听到付云慈压抑的哭声断续传出来。
付晟在门口听了片刻,苦叹着来前堂落座,丹枫和墨梅也默默抹眼泪。
正焦灼着,翠嬷嬷去而复返,见大家在外间,她自是诧异,墨梅红着眼道:“小姐想到昨夜正伤心,不让我们守在跟前。”
翠嬷嬷叹了口气,又低声道:“伯爷,徐老夫人是玉真观最大的香主,昨日虽没去道场,玉真观却有人给她报了信儿,奴婢说小姐是与下人走散了,那王妈妈虽未深问,却明显不信,此刻人已回去了,但不知还会不会再来。”
付晟摆手,“罢了,顾不上那么多了。”
姜离这时上前道:“嬷嬷,付姑娘心绪不稳,昨夜的方子要改,在里头加半夏三钱、白术两钱,再加大枣十二枚,熬好后三个时辰服用一次,伤处的止血方仍不变,你既懂医理,晚些时候,你帮付姑娘换药便可。”
姜离救了付云慈,翠嬷嬷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忙应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