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几个站在她的席案之?前,那茶料锦盒盖子盖着,就放在案边,没有人?去?动过,而这么一耽误,我们几个出去?之?时,大家都已?先走?了。”
“入了梅林往前走?了十多步吧,湘儿吸了几口冷风剧烈咳嗽起来,自是愈发难受,她当时有些?遗憾,便?说回去?花棚里等大家,又因?知道我本无折梅打算,便?问我要不要一同回去?歇着,我想她自己实在无趣,便?陪着她返回了花棚。”
郭淑妤紧盯着倒塌的花棚,又道:“当时她嗓子不适,回来便?饮了两口茶,想着大家还有一会儿,她又加了茶料煮起茶汤来,热茶御寒,连我当时也在等茶汤,但只可惜,茶汤还未煮好?便?出了意外?,倘若没有意外?,我多半会和她一起中毒。”
郭淑妤心有余悸,定了定神问:“可凶手已?想好?用积雪杀人?,又怎么会在茶料之?中下毒?最后一壶茶我和幼仪也喝过,那之?后,应没有人?动过她们的茶料锦盒,我们回来后,也只有湘儿自己打开锦盒取用茶料,这些?除了我,当时花棚门口的两个侍婢也看到了,我起先等茶,后来又想看看她们何?时回来,这才站到了靠外?之?地……”
郭淑妤百思难解,裴晏道:“最后一壶茶是何?时煮好??”
郭淑妤道:“是在花艺比试到一半的时候。”
裴晏又问:“那之后没有其他人?靠近过席案?”
郭淑妤一愣,“那是有的,我和幼仪离得近便不说了,梓桐她们,对面段公?子、小郡王和高氏两位公?子,都来过附近,只是我没有看见有人动锦盒。”
郭淑妤不曾看见,并不代表没有人下毒,若没人?碰锦盒,那相思子如何?下进去??但如今要找到目击人?证却并不容易,而下毒与积雪杀人之间又有何?干系?
裴晏道:“凶手如果准备了两种法子杀人?,便?太过冒险,因?此如今最大的可能是存在两个凶手,下毒之?人?想谋害孟湘无疑,制造积雪意外?之?人?,目标也很可能同是孟湘,只是没想到二人?撞在了一起。”
郭淑妤倒吸一口凉气,“两个人?都要杀湘儿?!这不可能的,湘儿平日里从?不与人?结仇,怎么会有两个人?同时要杀她?!”
裴晏道:“相思子指向性?明显,积雪杀人?虽可能伤到其他人?,但看其滑落的位置,两位公?主,以及你和孟湘两张席案最为危险,两位公?主出入前呼后拥,也没有不打算折梅之?言,凶手既用此法,考虑的自直接有效,而最终你二人?一死一伤,也合了推算,如今动机不明,反倒不可化简为繁。”
姜离也点了头,“若不论动机,只看现场,两种杀人?之?法的共同目标为楚岚和孟湘,而楚岚没有留在花棚之?中的理由,那目标为孟湘的可能性?便?是十成十,无论如何?,还是要从?孟湘身上下手,至于郭姑娘,很可能又是被连累。”
说至此,姜离忽然道:“并且,此前郭姑娘的几次意外?,会不会凶手根本不是冲着郭姑娘,而也是冲着孟姑娘呢?”
裴晏道:“这几场意外?我们已?经查过,当初火灾时,她们二人?住得临近,而在玄武湖落水那一次,郭姑娘则是穿着孟姑娘的斗篷,庆阳公?主府那一次,她二人?都在,尚未找出那意外?冲着孟湘而来的可能。”
姜离回忆道:“那日我先下了楼,楼上众人?三三两两挑选兰花,后来郭姑娘下楼找我说话,我二人?站在门口片刻,花盆便?掉了下来,的确和孟姑娘没有关系。”
郭淑妤心惊胆战道:“可……可是我马车那次呢?还有我的猫儿也死了,当然,那两次许是我想多了,但着火和落水那两次,凶手会搞错对象吗?”
她眉头拧成“川”字,苦思冥想一瞬之?后,忽然道:“倘若按足巧合说,的确不是没有可能,我记得着火那天晚上风很大,且是风向不定的妖风,后来也真燎到了湘儿那间屋子,而落水那次,我穿着湘儿的斗篷,若真有人?推我,在夜幕时分是极有可能认错人?的,可为什么呢……”
裴晏和姜离对视一眼,姜离道:“落水是三月,着火是八月,三月孟湘可开始议亲了?”
郭淑妤迟疑道:“好?像开始相看了,但没听说定了谁家。”
裴晏也道:“孟家年后二月开始合计亲事,到了六月才开始接触段氏,接触高氏则是在两个多月前。”
姜离道:“那便?是九月,如此算来,至少玄武湖落水之?事不可能和亲事有关。”
郭淑妤闻言面露疑色,“亲事?湘儿之?死和亲事有何?关?”
裴晏道:“因?我们探查得知,孟湘近一年来一切如常,寻常并无其他变化,与赏雪雅集那日众人?也只在亲事上有些?纠葛,你和孟湘情谊也不浅,你也可以想想她这一年多来有何?处古怪,此前我已?经问过楚岚,但楚岚也说她如常,甚至连生气都极少见。”
郭淑妤沉思起来,“何?处古怪……”
众人?皆看着郭淑妤,郭淑妤原地踱步来回片刻,忽然道:“最近大半年我出来的少,一时也想不起她何?处古怪,但是在过年那时候,我倒是觉得湘儿有些?怪。”
众人?目光一紧,郭淑妤道:“自从?我去?岁大受打击生病之?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府内养病,但只有一个地方,我再难受,也隔十天半月出府拜访。”
她看向姜离,姜离心底一动,“岳姑娘府上?”
郭淑妤点头,“不错,我常去?盈秋府上探望,起初是探望伯父、伯母和芸香,可去?岁腊月初,岳伯父病重撒手人?寰,我帮着料理了丧事,后来就变成了我去?探望岳伯母和芸香,而自从?盈秋去?后,除了我之?外?便?只有湘儿去?的最多,我也常在岳氏碰到湘儿,此前湘儿都还好?好?的,可过年初七八里我在岳氏见到她时,却见她忧心忡忡的,我们二人?陪着伯母说话,说着说着,她便?神思不属起来,后来还拉着伯母要看盈秋的遗物,又问盈秋从?前的簪子是何?模样,还时不时拉着口齿不清的芸香聊天,就问她是否想起盈秋遇害的那日。”
她说完苦笑起来,“别的我想不起来了,也只有这么件小事,但距离如今已?经过了快一年了,想来对今次的案子没什么用。”
她话未说完,裴晏已?神色凝重起来,“她问的簪子是什么?”
郭淑妤叹了口气,“是盈秋遇害之?时被凶手拿走?的簪子,那凶手此前除了害人?,还会将受害者?身上的值钱之?物洗劫一空,盈秋当时的簪子镯子都被劫走?了,大抵是卖到了黑市去?,后来金吾卫也没有找到下落。”
姜离看向裴晏,裴晏容色也复杂起来,郭淑妤看着二人?,疑惑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不成?”
一旁宜阳公?主也道:“鹤臣,有什么不可说的吗?”
裴晏摆了摆手令公?主府仆从?们和白敬之?先退下,等众人?离去?,他道:“因?郭姑娘多次意外?是从?去?岁九月而起,而她的心病,是因?岳盈秋遇害而生,再加上岳盈秋和孟湘也是好?友,昨日我便?调阅了岳盈秋的案子看,案卷之?中提到过岳盈秋遇害后丢失了饰物,且最终那些?饰物也没有被找到,但过年距离岳盈秋遇害已?经过去?了七个月,距离案子定案,凶手斩刑,也过去?了三个多月,隔了这么久,孟湘怎么会在那时问岳盈秋的簪子样式?”
郭淑妤道:“难道不是为了缅怀盈秋?”
裴晏道:“她问的时候,问的可细致?”
郭淑妤愣了愣,“似乎……是细致的,盈秋当日戴的是一对羊脂玉的玉兔拜月发簪,这样式虽多见,可铺子不同雕刻的细节也不一样,湘儿那日便?问了玉兔拜月之?下雕刻了几朵桂花……还有什么我记不清了。”
姜离这时道:“她既然在那时候问,定是看到或想到了和发簪有关之?物,后来呢?后来她没有再问过和饰物有关之?事?”
郭淑妤摇头,“没有了,那之?后,她急着嫁人?,哦对了,她急着嫁人?也有些?奇怪,她父亲母亲对她宠爱非常,本来不想让她早日嫁出去?的,可那时的她却急于让自己的婚事有个着落似的,是她主动与家里商议今年内把亲事定下。”
裴晏道:“孟夫人?是这样说的,但孟湘从?小有主见,且十九岁定亲也不早了,他们便?觉得是孟湘懂事,遂按着她的意思办了。”
“一个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姑娘,忽然急着把自己嫁出去?,”姜离难解道:“这份着急,必定是因?为某种危机,而她最终要定亲的对象是高氏……”
高氏为如今的长安世?家之?首,嫁入高氏,便?是得了太子和高贵妃庇护,安远侯府虽握有兵权,但这门亲事定下后便?不同往日而语,孟湘如此,倒更像替自己,也替安远侯府寻求更大的权势,亦可说更大的靠山。
裴晏道:“看来,我们需要走?一趟岳氏。”
郭淑妤犹豫片刻,看向姜离道:“那我有个不情之?请,薛姑娘,可能请你帮岳伯母看看眼睛?她老人?家从?前便?患有眼疾,自从?盈秋和伯父去?后,她日日悲哭,如今眼睛更为模糊难治了……”
姜离本就同情岳夫人?,闻言自是欣然应下。
离开公?主府之?时已?近酉时,暮色昏黄,寒风萧瑟,众人?乘着马车出丰乐坊,往岳府所在的永达坊而去?。
郭淑妤和姜离同乘一辆马车,走?在半路,郭淑妤苦涩道:“本来早上我就想请姑娘帮忙的,但一来伯母的病是旧疾,多半治不好?,二来,姑娘医术高明,身份也贵重,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给她人?治病,我便?未敢开口。”
姜离摇头,“医家行医,不分高低贵贱,何?况岳夫人?本也是官宦人?家。”
郭淑妤叹气道:“哪里还是什么官宦人?家,岳家祖上书香门第,到了伯父这一代,却是都从?商去?了,幸而伯父学问好?,靠着自己中了进士,这才得了官身,伯父到户部度支司郎中之?位已?是不易,但再往后熬一熬,还是有机会升的,可没想到盈秋出事对他打击太大,他一病不起,未挺得过去?岁严冬,可叹他和伯母鹣鲽情深,只有盈秋一个女儿,他二人?相继离世?,最苦最难的变成了伯母,而岳家那些?旁支,早些?年靠着伯父在户部当值个个巴结讨好?,到了如今只剩伯母一个寡妇,便?纷纷换了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