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斐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每人面前的沙地上端正写下各人名字。
“纸笔昂贵,汝等先在细沙箩里习练姓名,等练习周全了,杨某再教你们执笔,研墨,将姓名书写在纸上。”
“是。”
阮朝汐在细沙里勾划,横平竖直,端正秀气,显然是家里学过的。杨斐赞许点头,“写得不错。”
又走过陆十身前,探头看他写的字,啼笑皆非,“你是沾了名字简单的光了。”
挨个走过童子身前,看一眼竹箩里的细沙,边走边道,“乡中起名多随意,你们若是有机缘留做家臣,坞主会亲自给你们赐名——”话音未落,正好走到李豹儿身前,探头看时,惊得一个趔趄,“这是什么鬼画符!”
李豹儿满不在乎地把细沙划乱,“杨先生,我的名字太难写了。杨先生能不能和坞主说一句,给我赐个陆十那种简单的字。”
杨斐给他气笑了,“想得倒是长远。倘若连自己名字都写不通,杨某是断然不会让你通过文课的。李豹儿,给你三日。三日写不出名字,你自己收拾包袱出东苑罢。”
……
山里天黑得早,一天便在教导和练习中结束。众童子饥肠辘辘,乱哄哄地涌去饭堂。
阮朝汐捧着碗排队时,身后的陆十手肘敲了她一下。
“阮阿般,”陆十悄声道,“徐二兄又不在。”
徐幼棠自从昨晚发难了一场,今日早食便不在。晚食又不在。
“该不会躲着你吧。”陆十小声道,“昨晚杨先生训斥他可严厉了。”
“不至于。徐二兄是地头蛇,我们是新来乍到的小卒子,哪有地头蛇给小卒子让道的道理。”阮朝汐悄声回应,“可能徐二兄熟知坞里的大小灶头,去更好的饭堂用晚食去了。”
他们两个说话的声音虽低,但有心人总能听了去。
九岁的姜芝排在阮朝汐前头,不做声地听了一路。等排到他时,姜芝双手捧高空碗,趁霍清川给他盛饭的功夫,不经意地问了句,“霍大兄,徐二兄人在何处呀。自从昨晚就不见他,阮阿般挂念徐二兄。”
后面的阮朝汐一怔,飞快地瞥了眼姜芝。
原本还有些嗡嗡私语的饭堂立时静了。
霍清川的神色倒是一如寻常,稳稳地盛满一勺粟饭,往姜芝碗里压了压,“徐幼棠昨夜出坞了,郎君遣他做事。碗里的饭够不够?”
“足够了。”姜芝还要接着问,“徐二兄——”
霍清川又舀了半勺粟饭,堆出了小山尖。
“多吃点。”他平淡地叮嘱,“人只生了一张嘴。就是要多吃饭,少说话。”
姜芝讨了个没趣,捧着满满当当的粟米饭疾步离开,露出身后排队的阮朝汐,举着空碗站在霍清川面前。
霍清川还是满满一勺粟饭盛进她碗里,“你不问?”
阮朝汐抿紧了嘴巴,视线盯着碗。
昨晚争执了一场,夜里徐幼棠就被遣出去办事了。怎么会这么巧。
“昨晚我和徐二兄吵架……”她谨慎地开口,“坞主知晓了?”
“当然。”木勺探进大木桶舀了舀,霍清川一视同仁地给她碗里加肉汤,“徐幼棠的生辰在腊月,入冬后便是他十六岁生辰。原本打算留他在坞里过完生辰,再安排他出坞办事。”
“昨晚你们闹了一场,惊动了郎君。郎君昨夜召了徐幼棠,提前遣他出坞做事。如果一切顺利妥当,等徐幼棠回来之后,便正式攫拔为荀氏家臣。”
阮朝汐:“哦。”
她捧着碗转身要走,霍清川抬手把她拦住,额外多给了半勺肉汤,声线不疾不徐,只说给她听,
“——任务凶险,如果他这次还能回来,生死关卡走一遭,应该不会再介怀你搬进主院、每日出入书房之类的小事了。”说罢挪开汤勺,扬声招呼,“下一个。”
阮朝汐默默地低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