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手跟着我不得闲。”荀玄微自嘲感慨,“白日提笔写文不辍,夜里睡不着时抚琴。京城局面不甚安稳,即使燕斩辰跟随身侧,也时常自危。得空时还要加紧练几日射术,万一遇了事,好歹得有些自保的本事。”
阮朝汐四处摸了摸,再抬头时,眸光柔和了几分。
“荀三兄在京城辛苦。”
“我自己求来的。求仁得仁,不辛苦。”
荀玄微抬手,替她把发间压乱的玉簪拨正了,随后极自然握起阮朝汐柔软的右手,覆盖着一层薄茧的有力指尖轻轻搭上名指的指尖处,探查片刻,依次往尾指,中指处拂过。
动作极斯文轻缓,一碰极分,阮朝汐的指尖指腹处泛起细微麻痒,刚想往后缩,对方已经松开了手。
“指尖无茧,肌肤纤薄。想要练好琴艺,得吃些苦,花功夫好好练起来。若只是像七娘那样只是学着玩耍,倒是无妨。”
阮朝汐当初在西苑进学,教养娘子问她可想学琴,她当时却想起了荀玄微于冬日深夜奏响的一曲筝音。筝音浩浩明阔,回荡庭院之间,她最想学的其实是筝。
但教养娘子坚持要她学琴。
说的还是那句“筝音悦耳,琴音悦心。十二娘自该先雅学琴艺。琴艺大成了,再学筝便可事半功倍。”
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望着面前摆放的名琴,没应声。
她不应声,荀玄微并不勉强她,只说,“想学时来寻我。我琴艺尚可,不敢为师,可以教授一二。”
有脚步声远远地从庭院走近,停在门外,唤道,“仆请见郎君。”
来的是霍清川。
刚掀开隔断处的竹帘,迎面见荀玄微站在案边,正亲自教导阮朝汐的琴艺,骤然吃了一惊,脚步就不动了。
“何事?”
“京城四百里急送来信。”霍清川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
近前奉书信时,阮朝汐正随意地拨弄琴弦,声声琴音入耳。眼前的景象让霍清川恍惚了一瞬,仿佛时光倒流,重又看到了当年在书房里跟随郎君学琴的娟娘。
他跟随郎君身边多年,娟娘去了何处,对他不是秘密。
阮朝汐出奔豫北那夜,被荀玄微抱回荀氏壁,他原以为郎君待她终归是不同的。
没想到带回云间坞后,郎君竟又开始手把手地教十二娘学琴……
霍清川的眼底闪过痛惜。他跟随荀玄微多年,至今难以揣摩郎君心意,只知道郎君决意要做的事,从不谈什么情分。
今日事情已经回禀完,再无停留书房的道理,他又深深地看了眼抚琴的少女,咬牙回头走了。
莫闻铮随后求见。他是带着李奕臣来的。
“李奕臣身上的几处轻微伤势已经大好了。仆送李奕臣出南苑。”
“你出去罢。李奕臣留下。”
李奕臣低头进来,在隔断外俯身行礼,“仆拜见郎君。”
荀玄微对阮朝汐温和地说,“你看到他了。我昨晚句句都是实话,并未欺瞒你什么。李奕臣当夜混乱中受了些轻伤,他筋骨异于常人,恢复得比其他几人快得多。”
阮朝汐看到了李奕臣,心弦又是一松。“人无事就好。”
“他是我的家臣,我看顾着他,岂能让他出事。”
荀玄微转过身来,对始终大礼拜伏、不曾抬头的李奕臣道,“不必拘礼。走近上前。”
“是。”李奕臣起身走近。
他长得高大,虽然才十六的年纪,身高已经不比徐幼棠和燕斩辰矮,宽肩蜂腰,以后几年想必还会继续长高。
荀玄微打量着他,露出赞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