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马二人吃完饭后便一起回了寝舍。
见他今夜不想回东大殿,王蓝田也就未多问,回屋后将先前自己那床洗净收起的被褥从箱里翻了出来给他:“这是我原先盖得那条,你拿着凑合一晚吧。”
“君子有成人之美。”马文才接过被褥,抱到在中间那张茶榻上,“以后你睡床,我睡榻。”
自打从杭州回来,这是两人第二次同屋而睡。
马文才可以不再试探她是男是女,但就像王蓝田那日在客栈所说,他心中早就有了个答案……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他已有判断,若是再和王蓝田同床而眠,那就不是逾矩了,而是登徒浪子的无耻行为。
他不是登徒浪子,自不会那样。
当然,他也不是书本描绘的正人君子。因为正人君子绝不会在心中有了答案后,还借口留宿,觊觎和心中人同屋而眠。
在书院,王蓝田只能与他同住一屋。
马文才想。
“文才兄乃真君子是也。”听他这样说,王蓝田也不推脱,盖上箱盖,言笑晏晏,“承蒙厚爱,鄙人感激涕零呐。”
马文才撩眼
看她:“你说这话时,就算不挤出两滴泪,也得收敛收敛你脸上的笑吧?”
“文才兄说的是!”王蓝田抬手佯装拭泪,语调婉转,又带了十分的夸张,重复道,“承蒙厚爱,鄙人感激涕零呐~”
马文才:“……”
他无语凝噎,却觉得她这般夸张的表情,少了平素那股虚伪的谦和,多了几分灵动和生气。
而是,这是独属于他的。
思及此,马文才的嘴角不由上扬,凌厉的丹凤眸微微弯起,深褐色的眼瞳里漾着笑。
王蓝田伸手比划了下他唇角勾起的弧度:“文才兄,何事让你这样高兴?”
马文才嘴角的笑意一僵,浅粉色的唇下意识的抿了抿:“我才没有高兴。”
他故作高冷地板了板脸,眸光瞥见桌上的香炉鼎,忙起身将助眠安神的香料点燃,催促了句:“时辰不早了,快些睡觉!”
闻言,王蓝田打了个哈欠,确实觉得有些困了,便脱鞋上床。
马文才见她躺好,这才吹了灯,抹黑走回茶榻。二人互道了一句:“明早见。”各自睡去。
许是因安神香的缘故,马文才合眼就坠入了梦境。
漆黑的梦境。
比柜子还暗。
“娘……娘……”
“爹,你别打娘!我会乖的!我会学好射箭!求你别打娘了!”
“娘!娘,你别走!”
“爹,你快救娘啊!”
已过子夜,万籁俱寂。
王蓝田被一阵呓语声吵醒,睡眼惺忪,缓了一会才半撑着身子坐起来,寻
着声音望去,看见了侧躺在茶榻上的马文才。
身上无被褥,只穿了身单薄的白色亵衣亵裤,蜷缩成一团……
王蓝田困意散了大半,赶忙掀被起身,走到茶榻旁,帮他把蹬掉的被褥盖好。
借着闯入朱户的月色,她看见了少年眼角挂着的泪痕,以及枕上被泪水打湿的痕迹。
“是文儿不好,文儿会读好书,文儿会练好武。”
“娘!你别走!你别抛下文儿!”
“娘……娘……别走!求你别走……”
——“令堂真是个温柔的人。这两日匆匆,过府竟未拜见府中长辈,实在失礼。等这事了,我定携礼上门给二老赔不是。”
——“我娘亲喜欢浅色的东西,到时你记得穿身素净的衣裳来。”
王蓝田蓦地想到那日在船上,她提及登门拜访一事时,马文才那个深沉的眼神和那句提醒的话……
原来是这样。
她帮马文才掖被角的手一顿,的确,她平日所着衣衫大都色泽艳丽,实在不适合去祭拜已故之人。
“别走。”
榻上的人呢喃着,下意识伸手抓住替他掖被的手,纤细冰凉,可在他印象中,娘亲的手总是温温热……
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重如千斤,他竭尽全力也只睁开了一条缝,勉强看见一片虚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