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蓝田与梁山伯互相对视,见对方脸上皆是震惊之色,随后低头朝山长行礼,齐声道:“是,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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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王、梁二人站在案几前,山长摸着美髯,浏览起梁山伯交上去的诗稿。
“说说怎么回事?”他抬头看着两人,目光停在王蓝田身上,“你先说吧。”
王蓝田对这位峨冠博带,鹤发美髯的山长印象深刻,一是他的课讲的极好,二是因剧情推进不到位,她目前尚不知这位山长姓甚名谁。
“学生王蓝田见过山长。”她迈步而出向山长鞠礼,“学生没话可说。”
山长放下手中的诗稿:“半个时辰前,是你检举梁山伯写艳词给书院先生的一事,现如今当着他的面怎又无话可说了。”
王蓝田保持着方才行礼的姿势,这会儿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因学生发现自己做错了。”
山长:“错了?怎么错了?”
王蓝田恳切反思:“学生错在眼皮浅薄,看事只观表面而不究底;学生错在管中窥豹,知一半而自以为得全局;学生错在行事草率粗鄙,不论事实原委就污人清白。”
山长听完,沉默片刻,又问:“王蓝田,你与梁山伯可有不和吗?”
“我二人未有不和。”她侧头看了一眼梁山伯,“山伯温
厚敦敏,待人真诚,是良友也。”
山长疑惑:“那你为何要将此事闹大?就不怕事无回旋之地,断送梁山伯的学业仕途吗?”
王蓝田垂头不答。
这问题她没法回,因这段故事情节设计,本就是为逐梁山伯出书院断其前程的。
“我记得你二人都极擅右军的行草。”山长起身腾出案几,“此诗稿无论的词句还是字迹都为上上品,你们临写一篇,学习学习。”
王、梁二人自是明白山长此行之意,齐行一礼,随后走到案前研磨展纸,提笔蘸墨,看稿临字。
他俩书法底子俱佳且又都擅长行草,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摹写完,依次停了笔。他们互看了一眼对方的纸张,发现都未写落款处“梁山伯爱谢先生”这七字。
梁山伯是因为这七字本就是有人刻意临写后添上去的,自己无此心无此意,若写了反倒觉得自己亵渎了谢先生,故而不愿下笔。
王蓝田顿笔则是因她知道这诗稿乃为陶潜《闲情赋》的片段,落款的七字写在这上面让她觉得莫名怪异,遂未动笔。
二人临字时,山长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竹林。
他在尼山书院已有三十年,教书日久,观一眼便知学生的秉性性情。
便如这会稽梁山伯,他的身世地位虽比上书院其他学子,可其性情敦厚,勤敏好学,待人赤诚,不趋炎附势攀附高门子弟,是难得的良才。
又如这太原王蓝田,
虽是高门名士之后,却不自矜门第,为人谦逊温和,不骄不馁,亦是后生中的佼佼者。
他不觉得王蓝田会这般行事,可先前来找他禀报此事的又确为王蓝田。
山长接过两人的临摹稿,扫了一眼发现纸张末的落款两人都未写,他亦未提,只将两份临字放在案几上,转而看向王蓝田:“你觉得此事当如何?”
王蓝田鞠礼:“学生认为此事因学生考虑不周,行事欠妥而引起,自请领戒尺三十。梁山伯是无辜的,谢先生亦被牵连,学生需向两位道歉。”
闻言山长默然不语,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王蓝田,随后摆手同意了她的话:“就这样吧。”
梁山伯一听王蓝田自请领三十戒尺时,大为吃惊,但让更为惊愕的是山长居然同意了。
他看着矮他大半个头的王蓝田,既不解又心焦,忙开口:“山长!山伯觉得此事尚有疑点。这诗稿本在我枕下,却无故被人添画放到了王蓝田那。
“在书院的这段时日山伯与王蓝田虽接触不多,但却觉得他不会如此行事。他张贴诗稿虽欠妥,但学生猜测他可能是受人胁迫,还请山长明察深究抓出背后之人。”
王蓝田:……
看!平日里塑造良好形象是多么重要!
遇事儿都有人帮忙说话!
但王蓝田总觉得此事不能深究,那缺掉的一段情节,那所谓的背后之人,很可能就是她自己!
“梁山伯说得在理。可蓝田认为
此事牵连了谢先生。谢先生为女子清誉极为重要,不宜拖延,应当立刻澄清谣言。此事由蓝田而起,自当由蓝田来结束。”言至此,她朝山长深深一揖,“蓝田自愿领罚。”
“王蓝田。”山长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你大包大揽此事,是为谢先生?还是为设计谋划的背后之人?”
见山长将话说得直白,王蓝田抿了下唇,斟酌着回答道:“其实是为我自己。”
山长未接话,目中满是慈善之色,示意她继续向下说。
“背后之人隐藏颇深,短时间难以查出。可谢先生的清誉何其重要,万不能拖。此事因我一念之差铸成大错。此时我若主动揽下全责,既是为谢先生解围,又是给自己搏一个知错能改,敢于担责的名声。
“再者说,我担下全责那背后之人说不定会有所松懈,从而露出破绽,届时幕后者被抓,我又能得一个忍辱负重的名。这样,即便我有错,也只是玉上的瑕疵,瑕不掩瑜。过段时间众人也就忘了。”
她语气缓缓,咬字清晰,语调顿挫,一番分析下来利弊皆在其中。
山长听至一半时面色就沉了下去,待她全部说完,山长神色严肃,良久,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看着王蓝田:“去领罚吧。”
“是。”王蓝田甚是平静的应下。
梁、王二人退出书房,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