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一直在南方城市生活,还从没见识过北方村庄这种干干的冷,嘴唇都冻裂了,起了不少皮。
周炀从远处路上过来,他只穿着件黑色的棉衣,也没戴帽子,头皮薄薄泛着一层青,陆知言看着就冷,忍不住说:“你进去取个帽子戴上,小心路上挨冻。”
刚好书记也走过来,听见这句话哈哈一笑,说:“陆知青说的对,也是为你好,周炀,穿厚点去。”
周炀点了点头,目光轻轻从陆知言脸上一掠,往屋子里去了。
书记看着周炀进去,扭头看陆知言,啧啧一声,说:“我看周炀这小心现在也就听你两句话了,你们两兄弟这相处的,老夫老妻似的。”
陆知言冰凉冰凉的脸被他这句话说的“哄”一下,热了起来:“叔,你别乱开玩笑。”
周炀手里拿了个帽子出门,就听见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知青从帽子底下细声细气的说:“我拿周大哥当哥哥看呢。”
他脚步一顿,看着小知青即使是层层大棉衣裹着,但依然瘦骨嶙峋的身躯抿了抿唇。
把帽子往头上一戴,他嗓音沉沉的道:“走了。”
陆知言第一次坐七零年代交通工具的体验不太好。
北风迎面呼呼的吹,虽然没有雪,但还是让人睁不开眼睛,冻得鼻子下巴都要掉了。
路两边挂着雪的光秃秃的白杨树,笔直笔直的站着,飞快在视野里后退。
头顶那一轮太阳像是被人用玻璃罩子罩起来的一样,就跟那冰箱里的灯没差别,照在人身上没有一点热。
起伏不平的路上坑坑洼洼,拖拉机一会儿“咯哒”一下,一会儿“咣当”一声,磕的人不是上牙齿碰到下嘴唇,就是一脑门子碰到前面的人。
陆知言简直欲哭无泪。
他两只手缩在袖子里放到胸前,肩膀高高的耸起,企图把脖子再缩进去一点。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冷的遭不住,身子打着颤,上牙齿碰着下牙齿,浑身骨头都发疼。
这一天去城里的人不多,开拖拉机的大叔是为了回来路上带几个城里念书的学生,因而拖拉机上还算宽松。
周炀坐在拖拉机车厢两边的坐壁上,一手扶着前面的栏杆,目光望着前方,表情沉冷严肃,一言不发。
书记和拖拉机机主唠嗑,两人从村头谁家鸡下了几个蛋再到村尾那家杀的猪大概多重,越聊越起劲。
陆知言啥也没听进去,他浑身力气放在抵御寒冷上,努力让自己尽量少呼吸,但北风还是刀子一样往脸上刮,他忍不住露出了丝绝望了的神情,微微偏了偏头。
突然感觉刚刚止不住的北风好似停了下来,陆知言惊讶扭过头,便看到一个宽阔的背影遮在他面前,尽数将风遮去了,正转过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陆知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他冰凉的两只手被握住了。
周炀手很烫,掌心包裹住陆知言的两只手,放到了棉衣兜里,然后扭过头去。
陆知言不得不要身子微微前倾才能让自己两只手被周炀牢牢的握住,他忍不住挣扎了一下,想拉远距离,周炀却把他往前一拉。
陆知言身体没控制住,胸膛砸在他后背上。
这个姿势看上去,就像是陆知言在从背后拥抱着周炀。
周炀说:“别动。别吵。”
陆知言没再动弹,他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当初为了不干活都能跑去勾搭一点也不认识的周炀,何况是今天。
周炀这么说,他便心安理得得把下巴往周炀背上一搭,脸转过去,两只手任由周炀放在衣兜里暖着。
然而紧贴着周炀后背的胸膛也不自觉热了起来,慢慢变得滚烫。
等到县城已经中午了,开拖拉机的大叔把车在城门口一停,笑眯眯地说:“行,那你们就自己转转,我在这等着,咱们下午五点回。”
下午四点多,那些孩子也放假了,刚好能一起搭车回去。
书记点头,看向周炀和陆知言说:“我去城里看看儿媳妇,那你们两个自己去,啊?”
周炀在的时候陆知言基本都不怎么说话,只把帽子底下的脑袋上下一点。
看着书记走了,周炀也带着陆知言往城里走。
陆知言缩着脖子跟在周炀后面,他感觉有点饿,忍不住从袖子里伸出两截手指头抓住周炀的袖子,晃了晃。
周炀扭头,看着他脸蛋冻得通红的说:“我饿了。”
十分理直气壮。
周炀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大饭店,他刚刚就是领着陆知言过来的。
“去吃饭。”
周炀让陆知言进去吃想吃的,他要去旁边的摊子上吃面,陆知言拉住他,说:“一起进去。”
“不然一起去吃面。”
这种大饭店一看就不便宜,就算如今基本上都是公家经营,可以靠前票买,但自己还是要付钱的。
陆知言最后还是拉着周炀进去了,墙上贴着菜单,陆知言眼巴巴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要了两碗牛肉面,再多要了两个鸡蛋一碟小菜,控制着自己不要丢人的咽唾沫,拉着周炀到旁边坐下。
等到叫到他们的号,周炀过去端碗,两碗清汤红油绿葱的牛肉面放到面前,陆知言哆嗦着手抽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周炀。
周炀却说:“你先吃。”
他又转过身走到柜台前,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会儿后走了回来,把拿来的两个鸡蛋放到桌上,看着陆知言很轻的笑了一下。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下肚,陆知言整个人活了过来,就是嘴巴裂开的时候喝热汤确实疼的要命,但他还是一边“嘶嘶”一边把汤都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