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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第1页)

04

大家都知道穆阿迪布在卡拉丹没有同龄的玩伴,因为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被出卖、被暗杀的危险。但穆阿迪布确实有几个优秀的同伴兼老师:有游吟诗人勇士哥尼·哈莱克,您将在此书中读到他写的一些诗歌;老门泰特杜菲·哈瓦特,刺客团团长,一想起这个人,就连帕迪沙皇帝都胆战心惊;邓肯·艾达荷,来自吉奈斯的剑术大师;威灵顿·岳医生,他因背信弃义而臭名昭著,可他的聪明才智也众所周知;杰西卡夫人,她一直用贝尼·杰瑟里特之道引导着自己的儿子。当然,还有雷托公爵,他作为父亲的身教一直以来都受到忽视。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穆阿迪布童年简史》

杜菲·哈瓦特悄悄走进卡拉丹城堡的训练室,轻轻关上门。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感到自己毕竟老了,身心疲惫,饱经风霜。他的左腿一直在痛,那是效力于老公爵时被人砍伤的。

到如今已经是整整三代人了。他想。

他环顾这间大房子,正午的阳光从天窗上洒进来,照得屋里亮堂堂的,那男孩背对着门坐着,全神贯注于摊在长桌上的文件和图表。

跟这小子讲过多少回了,一定不要背对着门,我得讲多少遍他才能记住啊!哈瓦特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保罗仍旧专心致志地研究着那些文件。

天空中飘过一团云,遮住了照在天窗上的阳光。哈瓦特又轻咳一声。

保罗挺直了身子,头也不回地说:“知道,我正背对着门坐呢。”

哈瓦特压住笑意,大步从房间那头走了过来。

保罗抬起头来,看着桌旁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哈瓦特有一张黝黑的脸,上面布满深深的皱纹,一双深邃的眼睛总是充满警惕。

“我听见你从大厅走过来。”保罗说,“也听见你开门了。”

“我发出的声音有可能是故意做出来的。”

“我分得清。”

他也许真有这个本事,哈瓦特想,他那个女巫母亲正在对他进行更深层次的训练,肯定是这样。我真想知道她那所宝贝学校对此有何感想。也许这就是她们要叫那个老学监跑这一趟的原因——敦促我们亲爱的杰西卡夫人放规矩些。

哈瓦特从保罗面前拖过一把椅子,正对着房门坐下。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哈瓦特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他突然觉得这地方看上去有点儿陌生,屋里大部分家具都运往厄拉科斯了。现在这儿只剩下一张训练台,一面镶有水晶棱柱的击剑镜,旁边竖着人形剑靶,靶面上贴着许多补丁,东一块西一块的,像一个饱受战争摧残、伤痕累累的古代步兵。

哈瓦特心想:我也和它一样。

“杜菲,你在想什么?”保罗问。

哈瓦特看着男孩说:“我在想,我们大家马上就要离开这儿,看样子,再也见不到这地方了。”

“你觉得伤心了?”

“伤心?胡说八道!与朋友分别才令人伤心,地方不过就是个地方。”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图表,“而厄拉科斯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地方。”

“是我父亲派你来考我的吗?”

哈瓦特皱起眉头——这小男孩对他观察得够细致的。他点点头:“你在想,如果是他本人来该有多好。但你必须明白他现在有多忙,他过一阵子会来的。”

“我一直在研究厄拉科斯上的沙暴。”

“沙暴吗?哦——”

“看上去挺糟的。”

“糟?你用词太谨慎了。沙暴形成于方圆六七千千米的平原上,一路狂吸任何可以助长风势的力量——科里奥利力,其他沙暴,其他任何哪怕只有一点儿能量的东西。它们的速度可以高达每小时七百千米,只要是在它的前进道路上,任何松动的东西都会被席卷一空——沙、土,什么都跑不了。它甚至能把肉从骨头上扒下来,再将骨头蚀刻成碎片。”

“他们为什么不采取措施控制这种天气?”

“厄拉科斯的问题比较特殊,所以费用比别处要高,还有维护啊什么的。宇航公会为卫星控制系统开了个天价,而你父亲的家族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大家族,小子,这你也知道。”

“你以前见过弗雷曼人吗?”

今天这小子怎么一直想东想西的?哈瓦特想。

“我多半没见过他们。”他说,“生活在谷地和盆地里的家伙长得都差不多,不大能区分出来。他们都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袍。只要是在封闭空间里,他们简直臭气熏天。带有那种味道是因为他们身上穿着的一种特殊装置——他们把那玩意儿叫‘蒸馏服’,用来回收利用自身的水分。”

保罗咽了口唾液,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的水分,于是回忆起梦中的干渴。那儿的人一定非常需要水,才不得不回收自己身体所散失的水分。这个念头使保罗意识到了那儿的荒凉。

“在那里,水可真珍贵啊!”保罗说。

哈瓦特点点头,心想:也许这也算是给他上上课吧。那个星球充满敌意,我得让他明白这一点。没有警惕性就贸然去那个星球纯粹是发疯。

保罗抬头看看天窗,发觉已经开始下雨了。他看着灰色的变色玻璃上渐渐扩散开来的水渍,“水。”他说。

“你会了解他们对水这个问题是多么关注。”哈瓦特说,“作为公爵的儿子,你永远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意识,但你仍旧会发现,你周围到处是干渴造成的压力。”

保罗用舌头润了润双唇,回忆起一周前的那天圣母带给他的严酷考验。她同样提起过水荒的事。

“你会了解那片丧原的。”她说,“空旷的原野,还有大片大片的荒地,除了香料和沙虫,那里完全是一片不毛之地。为了减少太阳的强光,你会给你的眼睛染色。庇护所就是一个能避风、能藏身的洞。那儿没有扑翼机、陆地车,也没有马匹,你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路。”

最引起保罗注意的不是她说的内容,而是她的语调——像唱歌一样,还带着颤音。

“等你开始在厄拉科斯上生活时,”当时她说,“喀拉,你会发现大地是多么空旷,月亮是你的朋友,而太阳是你的敌人。”

保罗感到母亲从她刚刚守着的房门边走到他身旁。她看着圣母问道:“难道您就看不到一点儿希望吗,尊贵的阁下?”

“他父亲是没指望了。”老妇人挥手示意杰西卡不要开口,低头看着保罗。“小家伙,牢牢记住这句话:一个世界由四样东西支撑着……”她伸出四根关节粗大的手指,“……智者的好学上进,伟人的公正严明,义人的祈祷和勇者的勇往直前。但如果没有一个懂得统治艺术的领袖人物……”她合起手指,握成一个拳头:“……这一切就毫无用处。把这句话当作你的箴言。”

圣母已经离开一周多了。直到现在,保罗才渐渐明白这句话的分量。如今,与杜菲·哈瓦特坐在训练室里,保罗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恐惧。他抬起头来,看到对面的那位门泰特迷惑不解地皱着眉头。

“你走神好一阵子了,想什么呢?”哈瓦特问。

“你见过圣母吗?”

“那个御前真言师?”哈瓦特饶有兴趣地眨着眼,“见过。”

“她……”保罗犹豫起来,觉得不能把自己受考验的事告诉哈瓦特。他越想越觉得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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