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勺子放入空碗,苏景言瞧了眼一边的汤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饭后一个时辰才能服药的基本准则,便放弃了原本接着内力加热的打算,转身坐了回去。
大只病号不发一言地垂着眼靠在床头,昨晚苏景言给他洗过的长发披散下来,遮盖住已然快要红透的绷带。注意到这点的人在心底为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的护士工作叹了口气。随后,他起身走到一边,找出昨晚备好的伤药和绷带,又从门外拿进当做垃圾桶用的竹筐,然后将空碗丢到厨房,把晾好的开水倒进茶壶后,重新拿了个杯子,洗了手后,转了一圈终于折返了回来给男人换药。
看到放到面前的一堆瓶瓶罐罐和绷带清水,全靠枕头才没整个身子都滑下去的男人了然,低声用终于不再折磨苏景言耳朵说了声“劳驾”后,便十分配合地任他拖起坐直准备换药。
他出声的时候,苏景言刚扶上他的背,因为距离和面具缘故,微微翕动的嘴唇让他多看了一眼,随即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捡回来的病号在短短的胡茬下有个屁股下巴和再次确认男人唇形果然是菱形后,又发现了之前喂粥时蹭到男人嘴角上的残渣米粒。
苏景言顺手掏出手帕,折叠一层后伸臂拭上男人嘴角,微一用力,便补完了饭后的必要程序。
等到把手帕收好,苏景言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快速地思索了下,一直都十分擅长分析的人得出了自己做出这动作的原因。
面前的这个病号,不外放寒气一切听凭大夫医嘱的样子,诱导在没有间隙地接连忙了一天后,正努力挑战主治医生和护士角色,且养惯阿拉斯的自己完成喂食清理一套动作,算得上顺理成章。
弄清楚了的苏景言根本没去注意看另一人的反应,直接起身双手将人转成侧身,寻到早些时候打的结,一圈圈解开。
绷带上几乎看不到没有血迹的地方,随着伤口的一点点露出,空气里开始弥漫出浓腥味。男人背上主要有四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和十几道相比稍浅些的,由剑伤、鞭伤等各种武器制造出的伤口。前胸的状况好上一些,两道而已,外加肋骨下几处羽箭洞穿的窟窿。昨晚处理时,苏景言就注意到箭伤很新,但和他身上主要的刀伤相比早了一段时间,现在细细观察了下细节,他便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眼前这一看就绝非善类的男人果然是自己简单粗暴地倒拔了箭矢之后,只凑合抹了点大街小巷药铺中最普通最基本的那种金疮药。
所以才把伤口搞成了现在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
“这些伤口都未带毒。”苏景言一边将染血的绷带扔到竹筐里,一边缓缓地开口陈述显而易见的事实,“而我不想我一晚的辛劳付诸东流,所以,你得告诉我,你之前中了什么毒。”
“……”
这次,是预料之中的沉默,和指下瞬间僵硬紧绷的肌肉。
“你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景言沉声冷道,随后想了想,面无表情,补充了记叙文三要素的具体要求:“告诉我时间、地点、人物便好。”
作者有话要说:
_(:3」∠)_一回来就码字到现在!求夸奖!>
话说这章进度有点慢了_(:3」∠)_一写细节就罗嗦
隐于山林中,忠犬送到家(4)
(4)
苏景言本以为自己态度已表现的十分明确,眼前这看上并不笨的男人很快便会给予回应,接住自己这块从天而降的大馅饼,谁知对方只是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郁,依旧默不作声。
察觉出对方那一瞥中一闪而过的打量,苏景言并不发恼,反而勾起唇角,突然朝他微微一笑,手下继续动作,将男人上身最后一块绷带拆开,旋即起身离开。
一小会后他从药房返回,手上提着剑医苏景言的药箱,里面放置的东西在他看来虽然仍是粗糙,但在这个外科手术水平远远落后它同等文明的时代,虽算不上绝无仅有,但也绝对是十分罕见。
苏景言打开药箱,将里面缠着的布卷拿出展开放在桌上,数十根大小不一的银针按次插在布卷之上,在映进窗口的残照中,闪着熠熠光芒。
他一言不发,手下的动作却干脆利落。早先茶壶里的清水被他倒进新找出的铜盆,用与热粥同样的手段弄开一盆沸水后,丢进之前整齐摆在一边的纱布,之后依法炮制消毒了银针和剪刀,稳稳地穿好剑医自制的伤口缝合线后,再端了一碗烈酒,用托盘一一装好所需工具,然后便拉着一张板凳坐到了自己病号面前。
根据这个身体的记忆,一个断肠清创缝合包扎,已能让一个大夫稳居太医馆高位,而摸索、整理出了完整清创缝合术,并曾成功将人脏器复位缝合的苏景言,三年前就已名满当朝,是普通百姓心中的活神仙,被天下无数武者奉为上宾,就连年轻的九五之尊,也曾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声“先生”。
直到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才收回停留在那些器物之上的视线,转而极为认真地看他,眼底闪着微光,想了一想,才终于试探地沉声开口:“……剑医苏景言?”
药箱上的繁复的家徽与太过具有辨识度的工具,两样合起,眼前白衣青年的身份不言而喻。
苏景言眼皮抬也不抬,端起酒碗,毫无暗示地就浇上了男人背上那道最深的伤口。
“——呃!”
猝不及防之下,男人发出一道堪称惨烈的痛呼。
察觉到指腹下肌肉的强烈收缩和颤抖,苏景言没忍住翘了敲嘴角,继而转到后面几道伤口,以比之前更为粗暴简单的手法,缓慢地将它们冲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