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从此之后,她再未制新香,那抹薄荷香,终是淡了。如今,她怕是连鉴香都难。
君不知身居高位相思苦,君不知身陷囹圄执意销。
何哉,何哉,自古情爱功业两难全,唯有此身独行,暗桥孤旅,方可功成名就。
苏容兰轻叹一声,当年若不是执意嫁入天家,为了心上人,亦或是为了从此高人一等,她自己想必钻研数年,早就制出绝品香料了罢。
只是可惜,她将一辈子都压在了那个心里装着天下的男人身上,自是长叹不息。
如今,眼见得小侄女夜凝紫也要作这天家媳,苏容兰自是会百般劝阻,见她这般决绝,便以为夜凝紫定是同自己一般头脑清醒之人,不过是自己醉得太久,醒得太晚罢了。
此时唯见夜凝紫轻叹一声,抹去了眼角泪珠,神色中又透着一股决绝。
前世之仇,她是放不下的,因此她此生便注定要暗夜独行,孑然一身,自己前路凶险,便不可再连累身后人。
苏容兰本来就因官家今日鲜少来自己宫中而心情烦闷,恰好今日夜凝紫归来,见了她那神色,只以为是觅了知音,便笑着取了酒来。
“凝紫,你我也有几年未见了罢,今日陪姨母大醉一场,也好解解你我心中之愁!”
夜凝紫轻叹一声,将酒杯推到了一边,无奈道:“娘子恕罪,凝紫还有伤在身,怕是不宜饮酒。”
她挤出一笑,嘴角微微颤抖,她自幼没少来她这姨母身边坐客,深知这姨母本性,她这姨母平日里端得辛苦,若是发起酒疯来,只怕是她也拉不住。
“听闻娘娘素来胃疾难愈,还是少喝些罢。”她轻声对着苏容兰,又道。
此时唯见夜凝紫轻轻夺过她手中酒杯,却又被她一把抓起。
“凝紫吾侄,就陪你姨母好好喝上几杯又如何呢?人生在世若不及时行乐,老了以后总归是要后悔的吧。”
说罢她便将那一壶酒抡了起来便往口中灌去,阵阵酒香飘散开来。
“可若是伤坏了身子,只怕老了以后也会后悔罢。”夜凝紫暗想着。
不过夜凝紫也曾是个馋酒之人,前世为喝一壶蓝桥风月,她曾不远百里孤身纵马跑到城南吴府婚宴上去讨一杯喜酒。
此等酒香,她一闻便知是何酒。
“可是玉春楼?”她问道。
只见苏容拦眼眶微红,脸颊亦是微红,面上似是开满了朵朵桃花,果然微醺美人,明艳动人。
美人又将那酒为夜凝紫斟了一杯,挑着她下巴,调侃似的笑道:“凝紫还会鉴酒?真是张了见识,不过此酒太烈,你还有伤,可莫要贪杯!”
现下倒知道她有伤在身了,夜凝紫苦笑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滴滴佳酿入喉,阵阵清凉顿时让人倍感舒爽,咽至腹中却又一阵火烧。
夜凝紫小口抿着,毕竟可是举世闻名的烈酒,若是不慎饮多了,她这伤口只怕是又要疼了。
不似苏容兰这般不计后果,只见她大口闷着,直接将酒壶倾洒着往嘴里灌。
“娘娘慎重!”夜凝紫夺过酒壶,动作迅猛,酒壶中酒竟是一滴未洒。
夜凝紫一起身,将酒壶举至高处,她一垂眸,只见苏容兰立即伸手来勾。
“小凝紫啊,抢姨母的酒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快还回来!姨母数到三!”
苏容兰眼神微愣,酒水润湿的眼中尽是朦胧,只见她轻轻擦着眼角微泪,泛红的面颊上尽显妖媚。
夜凝紫愣了愣神,忆起前世幼时母亲常带着自己进宫看望这位姨娘,这姨娘最喜逗她,凡事总要数上三声。
初闻时只觉甚是新奇,便事事顺着她,如今倒也习惯了,便不再怕了。
“娘子就是数了,凝紫亦不会松手!”
说罢,她便将那酒壶又举高了两寸,逼得苏容兰不得不踮着脚去勾,可招架不住夜凝紫比她高上半头的事实,只好全然不顾长辈颜面,蹦着跳着去夺她手中酒壶。
渐渐地,夜凝紫见她夺得可怜,便索性不再劝了,一口将那壶酒灌入口中,喝得精光。
待到苏容兰夺回酒壶时,便只剩了壶中两滴,她努努嘴,将那剩下的两滴倒入口中。
她未喝尽兴,醉意又来得猛,便索性闹了起来,竟拉着夜凝紫非要她将那壶酒吐出来还给她。
夜凝紫轻叹一声,刚将那一壶佳酿入喉,只觉腹中一片火烧。自然是不堪其扰,便自请出韶华殿走走,也好醒醒酒意。
她嘱咐宫人备好醒酒汤给苏容兰送去,便只身步出殿门,此时只见天色已昏,可整个宫墙中仍是一片余晖洒落。
她缓缓步入一处亭台水榭之中,兴许是前世被禁足太久,又有些醉了,便一时迷了路。
她抬手捂住额角,发觉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
她疑是自己看错,便眯了眯眼,稍稍揉了揉眼角,又细细听着身侧声响,好似真的听见一阵疾影破风之响。
夜凝紫从头上摸出了一根簪子,向着声音所向之处寻去,果真又看见了那个黑影。
“谁?”夜凝紫厉声一喊,只见那黑衣人瞬间停了下来。
夜凝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道她后方,欲从后方奇袭,可那人身姿灵活,瞬间便躲了过去。
她拔出手中匕首便向夜凝紫刺来,夜凝紫纵身一跃,躲了过去。
天边一声乌啼,那黑衣人便瞬间转身而去,夜凝紫本欲穷追,可谁知一阵眩晕感上头,促使她停了下来,倚在了身旁亭子里的一根柱上。
初入临安,暗潮涌动。
齐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