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常欣悦努力了很久,但任凭怎么说,夫妻俩也不肯松口。
常欣悦和彩九毕竟有交情,三年来他也在为这件事情奔走,如今有了一线希望,怎肯放弃?他索性在苏州和扬州之间往返,一边打理谨园的事务,同时还要管理扬州、镇江各个堂口的账目,又亲自请医熬药,彻夜看护。
这样奔忙,却仍然是毫无结果。零余子又送来消息,三个月之内必须拿下,不然彩九的内丹必须要归还给古神,而彩九的魂魄可能也要被古神收走了,变成万窟迷洞底下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常欣悦心里一急,就病了。
梁桥心口闷闷的,扶着桌子坐下,长叹一声。
“如此说来,欣悦的病与贺无疾没关系。”
“贺无疾什么事?”
姜晚月有此一问,梁桥便把贺无疾招惹了彩月门和西域妖僧的事略说了说。越说,他心里越愧疚,难怪贺无疾总是跟他顶撞,带孩子、教徒弟这方面,自己确实不算是用心。
把常欣悦扔在扬州,他一方面是为了长远打算,另一方面确实是顾不上他。自己在魔教夹着尾巴做人,看尽了人们的眼色,怎能让常欣悦也受这份气?
“梁先生舌头上长莲花,总有一百样说辞。”墨飏又好气又好笑,如今这事,可是不好办了。
“还有你治不好的病?不然去神医谷,老当家的很喜欢欣悦呢。”
墨飏一摊手:“我贴着脸回师门,已经请了当家的来过了,欣悦他……”
她说着,叹息一声。
梁桥看见了常欣悦。
常欣悦面如青瓷,昏昏睡着,胸口的起伏很是微弱,手冰凉凉的,透着一股死气。
梁桥心痛得像是有小刀子在割,握着常欣悦的手一时哽咽住了。他再也支撑不住,扶着床边缓缓倒下,趴在床头,终于哭了出来。
姜晚月拍拍他的肩膀。
“是我对不住你啊。”
梁桥深吸一口气,起身看向墨飏。
“有什么办法,你尽管说。”
墨飏看看外头,低声道:“换命!”
常欣悦是累的,但也是被那傻子连累的。早在零余子见到那傻子的时候,就为他探过神识。他魂魄不全,三魂已经离体,仍然留了两魄在身体里。魂为善,魄为恶。这孩子经历风浪而幸存,被海中枉死者的冤魂看上了这具身体。
“怨鬼缠身,这样的人大不祥,留着他迟早是个祸害。”
夫妻俩救了人,是积阴德,有神仙菩萨看护,自身尚好。而常欣悦两处奔波,本来就身体疲惫,又主动接近,也被怨鬼缠住了,如今是人还在,魂魄已经在黄泉徘徊了。
“如果有至亲之人肯冒险,赴黄泉走一遭,也许能把欣悦的魂魄带回来。但这个人有很大的可能会回不来,便是回来了,招惹了阴司鬼差,恐怕有无法完寿的悲运。”
“我来。”梁桥毫不犹豫:“该怎么做,你告诉我。”
“你真的愿意?”墨飏和姜晚月齐齐出声。
梁桥急得额头暴起青筋:“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这个?抓紧时间,我身为欣悦的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他舍命算什么?”
“你要想好啊,这事本无先例,只是古方传说。如果不成,你可是要丧命的。便是成了,你也活不了多久。你的志向再也无法实现了,你在魔教辛苦筹谋的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梁桥握着常欣悦的手,努力用掌心给他带来些许温暖,心中伤痛至极,但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我这条命本来就是该死的,我该随着父母共赴黄泉的时候,我贪生。我该同凤儿一道去死的时候,我怕死。若没有彩九舍身,我不可能从峨眉全身而退,我欠他的也该还了。欣悦是个懂事的孩子,他最听我的话,我叫他回来,他肯定会回来。”
梁桥叹息一声,嘴角挤出笑意:“所谓志向与筹谋,不过是为了生存。我死了,也相信各位能够好好看护欣悦。我把他从大理带出来,我是没见过他父母的,想想确实是不应该。他又聪明懂事,从来不给我添麻烦,很多事情,我明知道他不喜欢,还硬逼着他去做,每每想来很对不住他。我不指望他割据一方,称王称霸,也不再逼他一定做个所谓有用的人,我只希望他能够活得松快些,哪怕散漫自由的过一生,也好过我们。”
墨飏无语看向姜晚月。
姜晚月眼圈泛红,转头望向窗棂:“是啊,我们这些人活得太累了。”
既贪生又怕死,不敢爱还不敢恨,谈什么江湖儿女?只不过是蝇营狗苟,苟活于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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