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绍辞缓步绕到她耳侧,“这些花灯只用一次,尽管拿吧。不过你这样子倒真是挺像。”
夜晚蒙面出行,可不正是女飞贼的装扮么?冉冉扑哧笑了出来,见不远处屋顶上悬挂的振翅高飞雄鸟花灯美观大方,伸手指了指,“还有那个。”又拽住颜绍辞的袖口,话语里带了几分调皮,“带我上去,我们一起偷。”大有“患难与共”的意味。
颜绍辞泛开笑容,如月下清溪般涓涓带澈,轻提冉冉手臂将她带上屋顶。
屋顶上已能看到很多花灯,夜风中别具一格自成风景,空气似乎都清纯了很多。冉冉在颜绍辞保护下走至檐角解下花灯,玩心顿起,悄悄摇晃刚才的那盏然后递给颜绍辞,睫羽半垂隐着笑意,“给你,每人一只带回去,够义气了吧。”
“好。”颜绍辞欣然接下,不过片刻功夫鼻尖即闻到什么怪味,低头一看,那盏花灯底部已开始燃烧。冉冉窃笑着小心躲到屋顶另一边,长袖裙摆在风中扇舞一如展翅。
知晓冉冉在作弄自己,颜绍辞笑意沁出,四下寻找,俯身捡起脚下的碎瓦片对准冉冉手中的花灯掷去。冉冉躲避不及,花灯被击中徐徐燃烧起来。
风中长长的裙摆触着了火苗便一发不可收拾,见状,颜绍辞忙扔掉手里的花灯笑着跑过去帮着灭火,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
颜绍辞边拍着裙角边骂:“笨蛋,还不把花灯扔掉。”
冉冉亦笑不可支,将燃着的花灯扔到地面。颜绍辞又弹了下她的额头,“看到了吧,这就是报应。”
冉冉提着焦黑的裙角不住点头,的确是报应,自己挖坑自己跳。
“护驾!”尖叫声划破夜空,徐徐缠绕上天幕。
两人一惊,收起笑容朝下看去,未曾注意到何时屋旁的大街已亮如白昼。居中的华辇顶盖正在噗噗燃烧,而罪魁祸首赫然便是方才冉冉扔下的那只花灯。
刹那间混乱思绪在冉冉脑中交错,如果刚才没听错,他们说的是“护驾”。羽国皇帝此时当然不会在宫外,那只能是……
龙辇帘门被揭开,颀长身姿步出。卞修抬头看了眼火光中的龙辇顶部,淡笑,笑中带了抹勾惑。宴会惊变,归途遇劫,他的羽国首日之行当真扑朔迷离得很。
看到那笑容,冉冉有短暂的恍神,这样的不期而遇让她始料未及。
一人又叫道:“他们在上面。”所有目光便投向屋顶,两人无所遁形。
冉冉缩身至颜绍辞身旁,蚊声细语,“颜绍辞,怎么办?”
“没事。”
话毕,颜绍辞带着冉冉跃下,同时行礼,“叩见皇上。”
卞修笑了笑,“原来是玉锦侯。”视线一转,见颜绍辞身后跟着一名垂首女子,被颜绍辞挡去大半光亮,隐在暗处。
颜绍辞笑着,适时挡住卞修的目光,“请皇上恕罪。颜绍辞与朋友并未看到皇上,一时贪玩无心冒犯,还望皇上千万莫见怪。”
“罢了,不知者不罪。”卞修脸上光华流转,越发衬得人比珊琏,初时的意外表情化为几分趣意,“玉锦侯和你的朋友果然好兴致。”
颜绍辞如晨星眼眸微笑,笑声乘风远逸,“让皇上见笑了。”
冉冉低头立在颜绍辞身后,卞修清越熟悉的声音忽然破空传入耳膜,“你是宣国人?”
冉冉只得沉下嗓子应着:“是,皇上。”
“你叫……槐花?”卞修轻挑眉,脑中突然浮出这个名字,记忆中似乎就是昔日和玉锦侯交往甚密、曾在顺天府行馆养病的那名女子。为何自己会对一个普通百姓记得如此清楚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
冉冉心跳漏了好几拍,万没想到会被卞修认出来,只得唯唯诺诺答道:“是,皇上。”
颜绍辞见卞修视线追着冉冉,不着声色侧移一步,笑道:“槐花家在潼州,那次泥流后便孤身一人,所以随颜绍辞来了羽国。”
卞修微点头,不再追问,颜绍辞和冉冉即恭送他离去。冉冉站在原地,看着远去车队与花灯光影辉映,心也随之一荡,眸光中一切感情深藏其中。
清风中两人心思各异,一时默默不语,随即相视而笑,并肩说笑着步回颜侯府。
清晨迎着朝阳,一行车马缓缓从驿馆驶出。龙辇顶部华盖已去旧换新,赫赫然华贵独享。
卞修伸手掏出怀中一物,清凉触感尽握手心。摊开,是一面木质边框的小铜镜,雕工尚显幼嫩,只是右下角一刀一划刻出的“修”字比最美的月光还要精致细腻。
年轻帝王与简陋铜镜,有着矛盾的美感,不和谐却又耐人寻味。
手指习惯性抚上那个年久模糊的字迹,卞修挑起龙辇窗格,清新空气立时扑面而来
一座府邸前,一名白衣女人扶着一名白发男人跨上石阶进府,悠闲之态宛若出尘。似是掉落了什么,那白衣女人转身捡起,向大道上的车队望了一眼。
卞修撤回视线时眼尾扫到那白衣女人面孔,手中铜镜便映出一张愣怔俊容,似笔描绘出眉梢眼角的讶异。
修长的手指瞬间紧握住铜镜。未喝住队伍,卞修已从行进龙辇中飘然跃出,迅疾利落窜至白衣女人身后,轻启唇,“这位夫人。”
颜淘微怔,缓缓回转身,见身后立着一高挺金冠的年轻人,目光灼灼锁在自己身上,不禁讶然笑问:“是在叫我吗?”
卞修眼眸中闪出一股不知名的火焰,心里亦百折千回,有着满满的疑惑和一分意外的惊喜。
颜淘与白忆非互看一眼,不禁笑起来,想必眼前的年轻人弄错了对象。颜淘只觉那金冠十分眼熟,这也才注意到卞修所穿的是龙袍,不觉心里一震,约莫猜测出卞修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