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仍沉浸在投石成功的乐趣里,闻言,眉头一挑头一偏,“不关你的事。”颦眉顾盼间自然流露一丝俏皮的妩媚,从眼梢处晕开,悉数纳入颜绍辞的眼。
“欺君之罪可是很严重的,你说你们皇帝发现你装病会怎么处置你呢?”颜绍辞似是随意提起,略带深意地望向她的双眸。
举起石子的手奇异地僵硬着,很快又放下,明亮如夜空星芒的眼眸似染了墨,变得浓重起来,“你说的对,欺君之罪很严重,我现在马上回去躺着。”是她大意,疏忽了这一点。好在她刚出来一会,也就那几个小童瞧见。
她当然不知这是颜绍辞的存心试探。
颜绍辞见她神色骤变,又肯定了几分自己的猜测:上次在河边遇见宣国皇帝时她极度反常,今日装病不去赴宴,皆是一个理由:她认识卞修。只是到底是她像瑾妃,还是瑾妃像她,无从得知。
颜绍辞也跟在她身后回帐篷,前面那个娇小的身影闪的飞快,像在躲避牛鬼蛇神一般,骄阳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白日里冉冉不敢随意外出,得装成病重的假象。一个人躲在帐篷里无事可做,就会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自然而然就会想到卞修。
趁夜晚无人出去透透气,夜静风清,凉风习习,心倒是平静了不少。只是不一会就下起了大雨,她仓促跑回帐篷却还是湿透了。可能是这段时间精神紧张身体劳累以致人很虚弱,当晚冉冉就发起了高烧。
有时事情就是如此,假装什么,什么就会发生。她托病不去赴宴,转而就真的“遭报应”病倒。浑身无力地瘫软,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个人昏昏沉沉地蜷在床上。
那次冉冉坠马扭伤脚的晚上下了一夜大雨,好像要洗去世上一切尘埃似的。第二日听说卞修生了病,高烧不醒,她瘸着一只脚蹦到卞修的寝宫,急得直打转。
皇父日间来看过两次,方贵妃回乡省亲不在宫内,卞修床前只她守着,外间还有几名宫女和太医。
太医已经诊断过,也喂他喝了药,可卞修还是昏迷不醒。十二岁的冉冉也不知该做什么,只不停地替他更换布巾冷敷,替他擦拭手和脖子。他从小跟着前国师练武,身体一向强健,怎么一下子就病这么严重了呢?冉冉真怕他烧坏身体。
“卞修,快点醒过来啊,听到没有?”冉冉抓着他的手,小手心里都拧出了汗,不停抚着他的脸唤他。
直到后半夜卞修才缓缓睁开双眸,第一眼便看见趴在床边的小小身体,脑袋上的小髻松松歪着,粉嫩的嘴唇细致地抿着,秀气的眉似打了结,两只小手仍攥紧了他的左手。
掌中卞修的手微动,冉冉就察觉到了,一看到醒过来的卞修顿时眼睛蒙上一层亮彩,绚丽至极,声音亦如迤逦山泉,“卞修你醒了,可吓死我了。”
视线瞬间交缠,眼瞳中倒映出彼此的颜容,一个喜极灿笑,一个古井无波。冉冉觉得卞修的眼神一直萦绕在自己周遭不散,有些异常,怕他烧坏了脑子,手背贴上他前额小心翼翼地问:“卞修,你觉得怎么样啊?”
卞修依旧没有回应,目光只浅浅地专注在她身上,冉冉大急,瘸着腿就要去外面找太医。病中的卞修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使力竟将她拖回床上抱住。
他的鼻息就挠在她耳后,他的脸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冉冉直从耳根羞到了脖子,她和卞修还从未如此亲近过,卞修已然长成的少年身体让她既觉熟悉,又陌生地心慌慌。
因病而沙哑的声音自她耳际划过:“冉冉,我没事。”环抱她的手有力地圈住她的细腰。
“噢。”冉冉低低应着,唇角漾出柔柔的笑,两排浓密的长睫似翩飞不止的蜻蜓之翼,泄露着悸动不安的少女心思。
“脚还疼吗?”呢喃轻语,带着眷眷柔情。
冉冉在他怀里直摇头,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
那次病中的卞修好温柔,记忆中怎么也拭不去。
“卞修……”含糊朦胧的名字从齿间滑出,低喃中带着尘封的想念。
“大哥,你别着急,马上就到了。”颜青鸾见大哥神色不对,马车里弥漫着一股紧张悬浮的气息,开口安慰他。
近中午时分颜绍辞来找冉冉,才发现昏睡已久的冉冉全身发烫地昏迷在床上。这里唯一的大夫不在家,颜绍辞无法,只得和颜青鸾带着冉冉往顺天府市集奔去。
颜绍辞又摸了下冉冉的脸,眉宇间蹙着沉沉的忧悒,“不行啊,再烧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颜青鸾垂了眸,兀自看着一边发呆,秀婉的眉锁着。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许久不见动静,颜绍辞撩开车帘前流苏,“怎么回事?”
车夫答道:“公子,城门口堵住了,所有马车都进不去,好长的一串。”
颜绍辞脸色一沉,当下抱起冉冉下了马车往城里奔去,颜青鸾提着裙摆在后面怎么追也追不上。
怀里的人已无知觉,纤细的身体透着郁郁的热,散乱的头发铺泻在她肩上他胸口,交织成这一世的命运思缕。颜绍辞向路人询问了最大的医馆,忙向着东三大街奔去,却在街道拐角处险些撞上一队豪华的车马。
队伍最前方的人喝道:“大胆,惊扰圣驾,还不跪下!”
颜绍辞被挡住去路,知是卞修的车队也不便硬闯。恰巧这时林清骑马过来查看究竟,颜绍辞认出他是上次河边卞修的侍卫,“请转告皇上,颜绍辞的朋友重病需马上医治,还望皇上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