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立即回去向卞修请示,过了一会回来道:“玉锦侯先请吧。”
颜绍辞遂抱着冉冉急急穿过队伍。
金色雕龙车帘被太监撩起,半露出卞修沉静扬玉泽的面容。悠远目光落向颜绍辞,见他怀里抱着一个素衣蓬发女子,一只手无力垂落在身侧,露出小半截干净莹白的指尖,半张脸掩在颜绍辞怀中,半张脸被头发遮住,似是十分虚弱。卞修心里没来由地一刺,口已出声:“玉锦侯。”
颜绍辞转身停住,“皇上。”
“带你朋友去朕的行馆,几位御医都在。”卞修的目光又落在前方素衣女子身上,那纤弱的身体近在眼前,怔忪间却又像远在天地尽头一样缥缈无迹。
行馆就在前面,医馆稍远,且不知医馆是否还要排队,能有御医即刻医治自然最好。颜绍辞微一迟疑,当即谢过卞修,不自觉又将冉冉的脸往怀里带过一些,便随一名太监去了行馆。
卞修轻甩袖,有些讶异于自己的不安心绪,示意队伍继续前行。
替冉冉把脉的是宫里资深的刑太医,只是隔着纱帐也未看清床上的人。诊断结果是染了较重的风寒,再晚小半个时辰怕就危险了。
颜绍辞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汗涔涔一片。
冉冉醒过来时已是半夜,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床边还趴着一个紫衣人。知道是颜绍辞在照料自己,冉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伸手推了推颜绍辞,只是力量轻弱得像是在抚摸。
颜绍辞睡梦中感到一阵轻揉,以为是府中的小狗在挠他,遂甩开道:“别闹。”
无甚血色的唇浅柔一拂,冉冉不再去吵他,默然抬眼却看到紫檀木描金雕花床顶与淡粉色纱帐,吃惊不小,用力拽了拽颜绍辞的胳膊。
颜绍辞终于醒来,宽怀的一笑让眼眸染上了阳光,伸手探了探冉冉的额,如释重负般点头:“没事了。”
“这是哪儿?”冉冉环顾屋内,茫然问道,声音重重地喑哑。
“这里是……”颜绍辞蓄意一顿,也不忙着答话,欣赏了好一会她的茫然才凑到她面前不怀好意道:“顺天府宣国皇帝的行馆。”
不出意外地看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恐慌,颜绍辞强按住她坐起的身体笑道:“放心吧,没有人瞧见你。”
当然是没瞧见,不然也不会只他俩在这屋里。好在她只是个普通人,卞修不可能亲自来探望。一时无语,冉冉两眼无神地盯着床顶上的雕花,屋里静的似只剩下她睫毛上下起伏翩飞的韵律。
“你认识他对不对?”颜绍辞侧身坐在床沿上含笑看她,不动声色地挖了个小陷阱。
冉冉思绪混沌,不假思索地回应:“不认识。”
“我还没说是谁,你就猜到了?”
冉冉睨他一眼,脸一垮,扯过被子蒙住脸。
“好了好了,我不问就是,你是病人都依你。出来吧,别闷坏了。”
颜绍辞只得妥协,谁教她是病人呢?上前掀起冉冉的被窝,露出她苍白的脸,嘴角的笑容无力却带着点得意。
哼笑一声,颜绍辞替她拢好被角。
昨夜风骤雨急,今夜已是月色皓皎。繁星坠落湖中,如星雨漂浮,铺开一池烂漫。屋内袅袅熏香未曾停歇,伴着熟睡之人悠然入梦。
卞修倏然抬眸,这般宁静春夜却心绪难宁辗转难眠,悄然起身,着好衣袍后跨步入隔壁内间。借着外间烛火,依稀可见那熟悉的面容,呼吸匀匀宁静恬合,俨然已在睡梦中。闭上眼的谭瑾儿和冉冉几乎无异,只是一睁眼便能分清,一个清冷似水不食烟火,一个明如朝阳娇俏灵动。
当日一意孤行留下谭瑾儿遣散众秀女,不仅太后震惊,整个后宫亦哗然。只是朝廷之事卞修会多方权衡,后宫之事却独断专行,太后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应了,连带着对这位酷似前儿媳的瑾妃也极不入眼。
凝视许久,修长的指轻轻落向谭瑾儿,在她睡颜上方沿着五官一路游移,落下暗暗的淡影,许久不曾唤过的名字喟叹般溢出:“冉冉……”
窗外树影婆娑,在窗下映出清淡的墨色。颀长身姿离开后,谭瑾儿双眸睁开,静默片刻翻身朝内,却再也阖不了眼。
午夜的行馆在沉睡中,只有定时巡逻的御林军出没。卞修拣着寂静处慢走,挥手喝住行礼的守卫,行馆依旧安静如水。
林清寻了来,他向来寡言,只跟在卞修身后。卵石小径暗香间两人静静走了一段,卞修见他几度欲言又止,敛眉轻声道:“林清,但说无妨。”
林清健硕的身姿微躬,声音持和,“皇上交代的事儿,臣已查明,确如皇上所料。”
“是吗?”低喃的话语听不出喜怒,幽暗中一缕轻叹似宽了怀。
“可要臣派人继续寻找?”
“寻着了又能怎样?”声音在晚风中带着一丝恍惚。
林清细细揣摩主子的心意,却默默不可知。
旁边一处屋内仍掌着灯火,卞修微诧异,招来一名守卫问话,守卫恭敬答道:“是羽国玉锦侯和他的朋友。”
卞修这才想起白日里的事,一念倏闪,莫非那女子还未脱离危险?眼神微敛,向着灯火处缓步迈去。
颜绍辞替冉冉拢好被角,正欲消遣她几句,门忽的轻轻被推开,伴随一阵暖风和不容忽视的强烈存在感。
“皇上?”颜绍辞讶然呼道,进门处金冠束发长身玉立的人绝对是宣国皇帝无疑。这一惊不小,万料不到卞修会深夜在此出现。颜绍辞音调略扬,一是惊讶,二是有意提醒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