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七岁起就知道自己将是未来的皇后,自己的丈夫会拥有一整片后宫,这好像作为一种既成的理所当然的理念渗进她脑中。只是当初她费尽心力离开皇宫,现在想来,固然是想逃离那段痛苦的单恋,摆脱孤寂无依的宫闱生活,潜意识里其实也是不愿和很多其他女人分享卞修。不然她不会看到卞修和唐绯语浓情蜜意就心中郁郁,不会在答应太后替卞修选妃后产生最浓重的逃跑欲望。这些没有人教她,也无需人教,都是女人的天性,女人对自己所爱的人也是有独占欲的,只是在无奈的现实下不得不隐去这种念想。这也是历来女子最大的悲哀。
一时心思芜杂,思绪漫天飞。
颜绍辞见她眼神飘忽,神智像是飘荡在极远处,俯身道:“别被吓坏了。郊外的别院就快完工,再过些时日爹和所有姨娘都会搬去,到时这里就清静了。”
再过些时日风头一过她也该离开了,这里终究只是暂避之地,冉冉远游神思被唤回,想到方才颜绍辞对她的维护,感激缠援上心头,“颜绍辞,谢谢你。”
颜绍辞一顿,旋即明白过来,眸中盛满笑意,“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冉冉轻哼一声,仰头,“我有那么好欺负吗?”从前,她可是很会欺负人的,当然只是从前,现在的她收敛了很多。
颜绍辞掏出一物,随手摇晃,一道轻微的流光便泄了开来,“是很好欺负,不然这东西不会在我手上。”
冉冉盯住细瞧,竟是自己的那只耳坠子,伸手便去抢。颜绍辞早料到她会如此,一缩手又将耳坠收回,握在手中把玩,紫衣流畅华光流转,说不出的风流俊雅。
枝头鸟鸣嘤嘤成韵,轻风起,舞了冉冉几缕发丝和轻绸裙角,耳侧素雅的碎花钗衬出清水芙蓉面。颜绍辞漂亮的眸中闪过一丝促狭,半开玩笑道:“我不会娶那么多妻妾,我只会娶一个。”
冉冉斜斜脑袋,揶揄道:“难道你不该青出于蓝胜于蓝娶上十八个?”
“我像是那么风流成性的人吗?”颜绍辞挑了眉,笑睨冉冉。
冉冉暗笑,挺像的,只一双桃花眼就显着不是好东西,戳戳前面老侯爷的居所,“背后说你爹坏话,小心你爹揍你。”
颜绍辞完全不以为意,“他就我一个儿子,他不敢揍我。”说完笑了起来,惬意的笑声洋洋盈耳,流水般划过庭院。冉冉也被逗笑,快步随颜绍辞踏入老侯爷的庭院。
半个月后颜绍辞的姑姑和姑丈回来了,这成了颜侯府的头等大事。冉冉只在远处瞥见一眼,见那姑姑身段修长,姑丈如雪白发惹眼,身体状似十分虚弱。
这天起得早,冉冉来到屋外,看到府中婢女如心和其他几人每人持一宽口碧玉碗隐在花叶间。初来颜侯府颜绍辞便是差了如心服侍她,被她谢绝了。她非主非客,自不能心安理得地让人服侍。
冉冉走过去,见她们正在小心收集清晨的露珠。不染斑痕的露珠挂在叶间花侧,或者草丛里,一派清爽的景致。碧玉碗衬着莹露,越加通透净澈。
如心见到她打了声招呼,脆脆然道:“老侯爷喜欢喝露珠泡的茶,我们每天都要采集。”
冉冉暗笑,颜绍辞的爹身边美人众多,也会享受生活,这可比被官场所缚悠哉了太多。照着如心的指示也取来碧玉碗,加入她们一起。说实在的这些日子在颜侯府整日无事可做,怪闲得慌。
有车轮辘辘声行近,一白衣女子手推轮椅停留在不远处,触眼便是几名如花少女在悠闲采露,素手纤纤,皓腕如霜,笑语莺莺。
轮椅上的人双腿并无碍,只是身体有些虚弱便习惯了轮椅。他虽白发苍苍,面容尚很年轻,蓝色长袍宁静悠远似湛蓝天幕一角。眉目淡和,气质儒雅,浓浓的书卷气附着其身,只听他笑道:“淘淘,看见她们,方知我们都老了。”声音亦如暖风。
那叫淘淘的白衣女子浅笑,“府里这些孩子是一个都不认得了。”如水的眼波如画的容颜,成熟妩媚如秋后之果。虽年近四十,多年的修生养性生活倒未让岁月留下多少痕迹。
这二人即是颜绍辞的姑姑颜淘和姑丈白忆非。
冉冉小心拨弄叶瓣,让少许露珠顺着滑入碧玉碗内,余光瞄见一侧的如心向着身后请安,“颜姑姑,白姑丈。”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颜淘笑语,声音清鸣如玉击。
冉冉这两天曾听颜侯府里人说颜绍辞的姑姑当年曾是羽国出了名的美人,且身怀一身好武艺,还曾经救过老侯爷的性命。一时好奇,冉冉回转身,和颜绍辞的姑姑视线对了个正着,瞧见她面容后不由得心神舒展,启颜露出一个明灿的笑容。
这一笑却让颜淘原本灿烂妩媚的笑靥冻结在唇边,握住轮椅推手的双手不自觉松开,眸中闪过震惊和慌乱,瞬间便掩去,只怔怔地瞧着冉冉。
冉冉左右看了一下,才确定颜淘的视线是落在自己身上,以为自己有哪里不妥,单手理顺头发抚平裙角下了个礼,“颜姑姑好。”
颜淘缓缓走近,一袭白衣闪着玉泽般的光华,更显修长高挑,冉冉只觉那笑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漫延,让她无端心安,周身也慵慵懒懒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冉冉在她温柔注视下真名差点脱口而出,垂下眼眸,一个华丽带笑的声音已回答,“她叫槐花,我正要带她去见姑姑和姑丈呢,你们倒先见了面。”
“槐花?”颜淘温蔼地看了眼在晨风中越走越近的侄儿,恬淡一笑,复又看向冉冉,“你是从宣国京城邺渊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