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很早就跟你说过,只要你有更好的去处,我不会强留你。虽然当年因为那五百万,你跟我签了十年的合约,但你带给公司的收益,早就超过数十倍了。”杨戬叹了口气:“况且十年之期也已经过了,是你自己一直把自己困在过去,不愿意往前走。这次死里逃生的鬼门关走一遭,希望你也能好好想想,未来的路你要朝哪儿走,你还年轻,不要太早地把自己框死,我这座小庙,早就不适合你了。”
纪繁清心情复杂地看着他:“你找到新的接替我的人了吗?”
“只要想找,总能找到的,一个岗位而已,又不是国家主席,还非得找个十项全能最优秀的?”杨戬坐在椅子上笑了笑:“我的公司离了谁都能活,同样的,这世上谁离了你也都能过……”
微一停顿,他看了眼门外的方向:“当然,刚刚出去的那个除外。”
纪繁清一怔,也看向门外,眼前浮现出靳逍出门时的背影。
他一直陪他住在医院里,几乎寸步不离,刚才大概是怕打扰他们谈事,才特意拿着检查单去了医生办公室。
“你是没见着你昏迷这两天他的样子,我估计你要是醒不过来,他肯定要找人去看守所里把叶回给做了。”
“……”
“好了不说了,五分钟是上限了,我要再不走,估计人小孩要着急了。”
杨戬站起来,把解约书递到他面前,里面除了部分的歌曲版权归纪繁清,还额外划了一小部分股份给他,这样即使纪繁清什么都不做,每年也会有一笔分红。
“我说了,就当是你的嫁妆了,你也是有娘家的不是?哪天公司有难的话,你还得回来的啊!”
纪繁清看着纸上的黑体字,一时难以消化自己重伤醒来被“解雇”了的事,但又好像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就像奶奶告诉他的,他该往前走了。
拿起笔,像是在与过去做某种正式的告别,纪繁清用那只受伤的手,缓慢而艰难地写下名字。
笔尖停顿时,他低声道了句:“谢谢。”
杨戬耸了耸肩,看着纪繁清的眼神有一种老父亲般的感慨,他小时候因为这个名字,一直被人喊二郎神,从前没觉得他除了名字跟二郎神有什么关联,这会儿看纪繁清倒是有一种看妹妹三圣母的感觉。
好在纪繁清并不圣母,没有找一个一无是处的凡人让他看着堵心,靳逍虽然年纪小了点儿,但也算是人中龙凤了。况且年纪小是优点呐,年轻多好,身强体壮的,一看就耐力持久干劲十足,就是可惜纪繁清不会生孩子,不然没准儿他很快就能抱上大侄子了。
止住发散的思维,杨戬拿过签好字的解约书,挥了挥跟纪繁清道了别。
他前脚刚走,靳逍后脚就回来了,坐回床边的椅子上,小声地表达不满:“你们聊什么呢,聊那么久。”
纪繁清看了眼钟:“才过去五分钟。”
靳逍哼哼两声,拿出把刀给他削苹果:“不久吗?”
纪繁清看着那把折叠军刀在他手中灵活地运作,刀刃薄而锋利,银光一晃一晃的,苹果皮接连不断晃得他头晕,于是懒得跟他争论,又靠回枕头上,眉间微蹙着脸色有些发白。
靳逍立刻草木皆兵地扔了苹果,扑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纪繁清睁开眼,有些无奈,但看着他紧张的神色,鼻腔里又微微发酸。
如果问他后不后悔对付叶回,以至于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他的回答是不后悔。
再重来一遍,他还是会不遗余力地让叶回得到应有的惩罚。
但就像杨戬说的,他还会这么心急吗?
在这一刻他似乎看清楚了心底的答案,不会。
他会重新谋划,循序渐进,或许还可以借刀杀人,不必什么都亲自动手。
好在这次只是把自己搭了进去,没有把靳逍拖下水,不然角色互换,纪繁清忽然有点无法想象,他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靳逍那张一向傲视群雄的帅脸,这会儿憔悴潦草得像个刚破产的破落户,眼里都是红血丝,眼下则一片青黑,不知道的还以为华锋倒闭了。
“我没事。”纪繁清无声叹了口气,手轻轻搭上他的手臂:“只是有点儿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靳逍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点点头,小心地上床侧过身抱住他。
两人心跳相邻,纪繁清靠在他的肩上,忽然道:“我失业了。”
“嗯。”
“你怎么这么淡定?”纪繁清不满:“我没工作了,以后要靠你养。”
“好,我养你。”
本来是很浪漫的一句话,但纪繁清又不满了:“谁要你养,我有的是钱!”
面对他的疑似无理取闹,靳逍也没生气,嘴唇碰了碰他耳垂:“我知道,纪老师是大富翁,那换你养我行不行。”
纪繁清转头与他对视,企图用视线杀死他:“不带你这样吃软饭的。”
靳逍发出一声低笑,低头咬住他的嘴,探进他口中,含糊道:“那我求求繁清哥哥了,包养一下我吧,我会很乖的。”
纪繁清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乱,两人都没怎么动,只是用舌尖嬉戏了一会儿,靳逍先退出来,压了压呼吸搂着他道:“睡一会儿吧,等会儿我妈过来送饭。”
纪繁清点点头,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起来,其实他已经睡得很多了,原本是想让靳逍睡一觉的,但靠着靠着精神逐渐不振,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真的睡着了。
直到他呼吸平稳下来,靳逍才又睁开眼,深深地注视着怀里的人。
叶回匆忙逃走时没带走的那个相机,被警察当做物证带回去了,靳逍看了拷贝出来的视频。
叶回想做什么,纪繁清又是如何挣扎反抗的,他都一清二楚。
闭上眼,胸口的情绪仍然沉沉地挤在一起,根本无法安然入睡,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纪繁清仍在那栋烂尾楼里,而他还没来得及赶到。
这种事情,他们都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
午后的病房太阳懒洋洋的,纪繁清睡得迷迷糊糊,直到邹芝盈过来送晚饭,才把人吵醒。
邹芝盈站在门口,手握着门把手,略微尴尬看着病床上挤在一起的两人:“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呀?但晚饭还是要吃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