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我希望会威胁到我和萨玛拉之间关系的事物永远……”
“永远什么?”萨玛拉催促道,“快说啊,科因!”
他不愿意说这个,科因迟钝地发现,哪怕他的自我意志已经被压到了潜意识底层,他仍然不愿意违背自我意志说出这句话。
“不想说也没关系,”萨玛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们还有时间,来,先切蛋糕吧。”
她握住科因的手,用并不锋利的冰箱除冰刀从鸡蛋中心切了下去,鸡蛋被戳破了,嫩黄的液体流了出来,润泽了肉饼表面因为长久放置而微微有些干涩的表皮。
萨玛拉很快地切出来一瓣蛋糕,把它放到小盘子里,就在她准备去拿勺子时,墙上的挂钟响了,铛,铛,钟声沉闷又响亮。
萨玛拉放下盘子:“算了,时间到了,我们等会再吃蛋糕吧。”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科因往门口走去,她看上去很开心,就连脚步都有些轻快了。
“我们要做什么?”科因几乎是费了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当然是完成你的生日愿望,”萨玛拉说,“来,把你的枪给我,我给你换专用子弹。”
科因交出那把霰弹枪,萨玛拉很熟练地从包里摸出两颗子弹给它换上:“还记得埃舍尔吗?”
科因点点头,萨玛拉于是又说:“他名义上下葬了科斯莫,其实把他的骨架偷偷带到自己府里藏了起来,那可是好东西,能消除一定范围里人的异能的,幸好你们把它带了回来,否则我们也造不出这种子弹。没错,这子弹里面填的弹丸是用那副骨架磨的。”
那不是我的愿望,是你的。科因想,但是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接过了重新被装填好的霰弹枪,枪在他手里忽然变得异常沉重,他感觉自己几乎都要端不住它了。
“这个还是我专门拜托了德蒙特的呢,他一开始还很不愿意,说空间转换后要制造时间差很麻烦,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萨玛拉把那个装有切下来的牛肉饼的小盘子端了过来,然后拧开了办公室的门,眼前是空无一物的走廊。
科因从来没那么期望过手里的枪能真的滑落下去,但是他和自己的肉体较了半天劲,最终也不过把枪口向下移了一寸。
时空的涟漪听起来像是沉重的嗡鸣,那道涟漪很快地波动过他的身体,他看着眼前的空间出现裂缝,而裂缝对侧是清晨布满浓雾的贫民区街道,他在那里看见自己,还看见——
他知道那个没说出口的愿望是什么。
消失。
我希望会威胁到我和萨玛拉之间关系的事物永远消失。
萨玛拉希望那个碍她事的存在永远消失。
德雷克出现在他面前,他刚经历过空间转换,眼神中还有几许茫然,一时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上一秒的德蒙特刚刚挥下那把泛着紫色光晕的长剑,下一秒科因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后科因扣下扳机。
第115章丧钟为谁而鸣
血迹像焊枪一样灼烧着他的眼底。
“反应真快,竟然直接跑了,不得不说这是个正确的决定,”萨玛拉用轻快的调子说,“我还以为是你开枪这件事多少能让他震惊一下,在原地耽搁一会呢。”
血迹一路滴落,消失在走廊的拐弯处,萨玛拉蹲下来,用手指捻了捻门口最大的那一滩:“黏稠,发黑,应该是打中了肝脏。科斯莫的骨骸碎片会让他没法用异能,不出意外的话他活不了多久了。”
“话说,你是退步了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有直接命中心脏?”她退开一步,像是终于打算兴师问罪,“这可不好,万一他因此意识涣散,旧神很可能乘虚而入,那样事情可就会变的很麻烦了。”
然而,尽管这么说,萨玛拉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神采飞扬,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就把科因带回了室内,手上还端着那盘生肉蛋糕。
“吃吧,”她把盘子推过来,“然后去找他,我希望你带着他彻底死亡了的好消息回来复命。”
科因从她眼中看到神色木然的自己拿起了刀叉,开始切割盘中已经黏在一起的碎肉。
“德雷克?不,我不知道他去哪了,他看起来状态不对,根本不像是他自己,过来点燃了我们后就直接消失了。”洛希说。
科因连“是吗”都没有回一句就要转身离开,但被洛希拦住了:“等等,科因,我们需要你帮忙,我知道现在情况很紧急,而且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
“那与我无关。”他冷淡地说。
洛希还想说什么,但佩斯特抬手示意他停下:“算了,洛希,这个状态下的科因不可能听我们的话的。”
她当然知道洛希在担忧什么,于是凑到他耳边,用确保不会被科因听去的音量低声说:“科斯莫已经不在那下面了。”
洛希吃了一惊,科因见他不再阻拦自己,于是绕了个圈就从洛希身边离开了,重新消失在影影绰绰的树丛中,而洛希也顾不上管他,他看向佩斯特:“你说他不在了是指?”
“我先前去桑切斯那里时特地看了一下,地下室没有人,尽管通道仍旧是坍塌的,我本来也想说你不用那么操心他,他活了那么久,遇到险境也不止一次两次了,总会有什么自己的解决办法的。”
听她这么说,一直盘旋在洛希心头的焦虑总算是散去了不少,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深的忧虑,“可这下我们又不知道科斯莫去哪了。”
“总会知道的,就算我们不管,德蒙特也不会允许科斯莫长时间脱离自己的视线,我也会让老鼠们多多留心。”佩斯特轻声说,“再说了,这地方闹出这么大动静,德蒙特肯定也知道了,我们不能在这久留。”
她这么说着,就要起身离开,洛希也跟着站起来,因为肢体缺乏反馈而走得跌跌撞撞,像个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孩子。
终于,洛希还是问出了那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德蒙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怎么做?”佩斯特头也不回。
“把我们……各自分开什么的。明明我们当时聚在一起,他偷袭的话说不定能把我们一网打尽,本来这场祭典就只有活到最后的人能够受益,能够心想事成,梦想成真。”
“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也许他觉得这样更稳妥,也许他觉得这样会让所有人站在相对公平的起跑线上,也许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比较有意思。”
“也许他想取悦那只乌鸦。”洛希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还记得在下水道时,科斯莫提过那只乌鸦对人类充满了带着恶意的扭曲兴趣。
佩斯特顿了顿,说:“也许吧。”
洛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火车站,他已经来不及安葬每一个人,只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这些人,早上还在和他谈话,吃饭,取水的人,努力活下去的人,特别是简,她好不容易才从那可怕的地方逃出来,却在转眼间成了一具焦黑的死尸。
他仿佛看到一座天平,天平一端是无辜惨死的人,天平另一端是不知道还是不是从前的自己的德雷克,也许他已经是旧神了,完全被侵蚀只是时间问题,洛希不由得悲观地想。再说了,这么比较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命偿命,这是最基本的公平,他却充满了私心,以至于在德雷克做出那种事后还在下意识为他辩护,甚至把他放的比许多人加起来还要高。
“德雷克还能变回来吗?”他几乎是不抱希望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