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打斗声逐渐消散,周遭重归寂静,叶绥这才敢站直了身子,摸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今夜真是太刺激了……”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就变了脸色。
沈今禾吓了一大跳,直以为是叶绥看得到系统了,复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是在看着她身后的方向。
只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一声冷若寒潭的声音,夹杂在一股淡淡的雪松香之间传来。
“是有多刺激,不妨说给我听听?”
糟了!后背一僵,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
此时夜色已浓,沈今禾和叶绥像两个小鸡仔似的,被李怀远提溜到了主院的内室。
第四次再来,果然不复以往尴尬,取而代之的是七分惶恐,和三分对叶绥的歉疚,原本下了马车就该同他作别的……
叶绥果然同他说的一般心善,说什么都要将她送回来,又说世子府与叶府是邻街,走世子府后门出去,再翻道墙就到家了,耽误不了一炷香的功夫。
现在看来,只怕是十炷香过后他都回不去了。
隔着个周舫纤腰的丹青色屏风,沈今禾跟叶绥一侧站一个,正面对着墙思过,这时,沉默了半晌的李怀远突然开口问话了,声音虽是冰冰凉凉的,却能听出来夹杂了不小的怒火。
“谁先说?”
“我我我。”叶绥一个箭步冲向榻前,三言两语就把沈今禾给卖了,但这也不怪他,他是真的怕了李怀远,不过好在最后还帮她说了两句好话。
“我们是全身而退了的,没被人发现,小叔放心,牵扯不到世子府。而且这事也不能怪今禾,她是真的有要紧事。”
“什么要紧事?”
“我也不知道。”
李怀远气极反笑:“你是蠢货吗?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着她乱来!她要是穷凶极恶之徒呢?要是什么变态,转手就把你卖到秦楼楚馆呢?”
叶绥一抖:“她应该不是吧……”
“还敢顶嘴?”
“你不知道,小叔。”叶绥急忙解释:“她那可是往龙潭虎穴里闯,不是要紧事谁傻啊,非去那种地方不可,何况、何况……”
“今晚当真凶险,那迷香要是再有一刻不起作用,今禾就被那狗东西给……”
陡然,只听“哗啦”地一声,玉盏应声而碎。李怀远甚至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掀翻了榻前的案几。
他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极力压抑着怒气:“叶绥,你以前干的荒唐事我都既往不咎,但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叶绥一副快要哭了的神情,差点吓晕过去,闻言赶紧求饶:“小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你向来是个不长记性的,这我知道。但今天你给我竖长了耳朵听清楚,今日之事你要再犯,或是胆敢在外面胡说半句,别说是你的命,就是诛了你们叶家满门,也是不为过的。”
成王败寇,已经不是党争这么简单了。
叶绥哪听过这种话,霎时白了脸,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
隔着九叠云锦中间的镂空花纹望去,李怀远双眼腥红,脸色比黑夜还要阴沉,沈今禾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此刻心中对叶绥真是万分愧疚,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被李怀远诓到书房又写又画,又被自己诓到寻芳阁去打掩护,一点好处没捞着不说,现在还要承受李怀远的无名怒火。
虽说此事没有暴露,可她明晃晃就是世子府的人,即便是私自行动,可一旦出事,李怀远绝逃脱不了干系,故而他气成这样也很正常。
“世子息怒,此事与叶小公子无关,他是被我威逼利诱才帮我办事的。”
李怀远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半晌才咬着牙道:“你好大的能耐。”
“个中细节我会和您一一讲明,叶公子年幼,您就别吓他了,他绝不会泄露我去寻芳阁一事。”
叶绥拼命点头,就差给李怀远跪地起誓了。
也许连沈今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与李怀远大半年的朝夕相处中,她的胆子逐渐越来越大,一次一次去探他的下限,却好像知道李怀远永远不会拿她怎么样似的。
李怀远被这两个人气得不轻,长长地缓了一口气:“今日之事,错不在于是否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大祸,而在于你们没有意识到此事有多凶险,但凡当中出一点差错,你们俩,我一个也保不住!”
又看向叶绥道:“朝中之事我就不与你多说了,你要是有心,回去跟你爹打听打听崔相在朝野的行径,就知道自己今日此举有多蠢顿。”
“行了,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料理,近日不要再去寻芳阁了。”
沈今禾知道他说的“剩下的事”,应该是指料理今夜在寻芳阁她和叶绥的破绽,还有留下的蛛丝马迹。
须臾云散众星出,偌大的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过来。”
榻上传来冷冷的声音,沈今禾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脱了鞋,又与他对坐在榻中央。
李怀远一直闭着眼,眉峰紧蹙,神色冷峻,似乎因盛怒而有些呼吸不畅。
忽而想起那次被安乐鞭笞后她随意议论朝堂的话,当时他都没有这般吃人的模样。遂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只是软烟罗纱帐一放下,这样干坐着便显得颇为尴尬了,沈今禾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嗫嚅道:
“世子,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别叫我世子,我不是世子,我说的话对你来说就是狗屁!”
“不是狗屁,是圭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