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苓打辞职信那天裴知味就把工资卡扔给她,说是在这里吃吃喝喝半年也没交过搭伙费不如以后让她管账,她以为裴知味是看她要失业几个月所以稍稍照顾一下她的生活,结果去银行提自己的存款时顺手一查账,很是吓了一跳。原来裴知味吃住开销低,第一不花钱第二不理财,工资卡里几年的工资几乎没动过,累积下来的数额,对伏苓来说,真可算一笔巨款了。
现在她最想知道的就是裴知味对她有什么要求,这问题思来想去,裴知味的要求就是没要求,可是没要求似乎就是最大的要求。
晚间无事可做,把地拖过一次又一次,家具擦过一次又一次,连热水器里的水都烧过一遍又一遍。伏苓恍然发觉,她唯一能为裴知味做的事,大概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帮他烧好洗澡水,准备好饭菜,然后等他回家——真像传统家庭妇女。
裴知味到家时她恰好把给他准备的晚餐又重新热过一遍,口蘑菜心、滑藕片、红烧鲫鱼,都是家常菜,外加饭后的冰镇绿豆汤。裴知味吃饭,她就坐在沙发上跟他讲今天一天发生过的事——交接工作做到什么程度,主管有没有刁难她,她尽挑些有趣好玩的讲,她一边形容他一边笑。
气氛好得像老夫老妻一样。
伏苓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一时住了口,裴知味见她老半天没吭声,抬头问:“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好像都是我在说。”
裴知味笑笑,半晌后又说:“以后太晚就别做了,我在医院也能吃。”
“反正我也没事做,”伏苓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裴知味望望她,欲言又止,脸绷得死紧,眼神里却好像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最后看看茶几上那几盘菜,有点恋恋不舍的模样,“时间早你就做吧,我明天把最近的值班时间表带回来,晚的话你就先睡吧。”
伏苓这才放下心来:“干吗这么客气。”
她声音里不经意沾上一丝撒娇的味道,裴知味没说话,只看到茶几玻璃下她双脚一晃一晃的。夏天越来越热,她怕空调风,所以穿得清凉,蓝底碎花的棉质睡衣,手抄在腿下枕着,膝盖上还露出一截白皙,一双小腿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荡来荡去。裴知味忽觉口干舌燥,端起绿豆汤便囫囵往下灌,伏苓冷不丁问:“裴知味,你,你要不要,你,你需不需要我爱你?”
裴知味讶异地瞪着她,伏苓又试图解释,她本意不是想这样问的,但说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她平时说话还是很利落的,现在解释起来却颠三倒四,竟连白天胡思乱想的那些跟赵启明裘安的对比都摊到裴知味面前。费了半天工夫,裴知味总算明白她的意思——他为她设想得太周到,而她无以为报,既然他一不差钱二不要孩子,那她似乎只剩下感情这样东西,可以勉强作为回报。
可惜她越说越乱,最后干脆住口,像做错事的学生垂着头,一句话不敢说,偶尔抬眼偷瞟他神色。裴知味脸色铁青,摔下碗筷:“你想怎么磕碜自己我无所谓,你别侮辱我,我对你这种感情没兴趣!”
撂下这一句后裴知味甩门而出,伏苓回过神来,冲到窗口伸长脖子往下望,正见裴知味冲出她这一单元的大门,气咻咻地消失在夜色里。
伏苓趴在窗口,老半天才想明白裴知味只是人冲出去,那辆车还好好地停在楼门口的小道旁,再看看家里他外套、手机都在,连忙披上衣服,抄起钥匙下楼去找他。
寻到裴知味时他正站在小区里一家水果摊旁,背着手,凶神恶煞的,摊主热切地问:“西瓜要不要来一个?”
伏苓想起袁锋说的裴知味买西瓜的故事,嗤的一声笑出来,裴知味冷着脸:“有什么好笑的?”
“袁锋说你特别会挑西瓜。”
摊主仍在热情地推销,一个接一个地问他要这个还是要那个,裴知味也不听摊主的推荐,自顾自地抱起一个西瓜,像在医院问诊一样叩起来,最后挑定一个:“这个。”
一刀下去剖成两半,声音清脆悦耳,瓜瓤红得恰到好处。摊主赞了一声,拿保鲜膜覆好装袋递给裴知味。裴知味拎起西瓜往回走,伏苓颠颠地跟在身后:“你真的会呀?”
裴知味斜她一眼,也不理她,只继续往前走。
伏苓又讨好问:“我手机上还有个挑西瓜的程序,你要不要下次试试?”
裴知味冷哼一声,回到家把西瓜扔进冰箱后脸色才缓和下来:“我不是想跟你发脾气,”他确实也并不想和伏苓吵架,甚至于他自己也不知道刚才究竟是生什么气,只那一刹那怒火无法遏制。他又知道伏苓现在心理压力大,所以不愿和她吵,干脆自己出来消消气。他停顿良久后才说,“我知道自己工作忙,不可能准点上下班,让你辞职是为了好好休息安心养病,不是为了让你闷起来胡思乱想。况且你跟谁比不好,你跟裘安和赵启明比,他们俩完全是把家当成——”他倏地住口,像触到什么禁忌一样,半晌后口吻温和下来,“我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就行了,你想那么多干什么?”
伏苓自觉理亏,裴知味现在这么忙,还要花时间照顾她的情绪,实在令她惭愧。裴知味冲完澡出来,她便立刻偎上前帮他揉肩捶背,按了没两把就被裴知味拖上床,命令简洁:“睡觉!”
裴知味的睡相颇为怪异,他总把伏苓整个人裹在怀里,伏苓不得不蜷成一团,如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好像他一定要抓住些什么才能安心似的。夏天夜里热成这样,他也乐此不疲,卧室里开了会空调把温度降下来,伏苓心里仍燥得怦怦跳,扭来扭去好久都睡不着。她以为裴知味早累得睡着了,不料许久后他像说梦话般轻叹说:“我跟赵启明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