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忍不住在心里发着牢骚,都说了没这个人,那不是鬼是甚麽?只是不敢说出口。
吴赐人果然带他去了一个道观,只是进门之前,百万的下巴险些儿掉到了地上。
原来那观外倒是斜斜的挂着个匾,那木匾大约是久经风雨,一身的斑驳沧桑,勉强能看出那匾额上的残漆和木痕,似乎像是石雨观这三个字。
百万在心里想了想碧霄观,又看了看这三个字,心中就暗暗的好笑,一时忍不住,就问,「这道观也有年头了吧,只是不知供奉的是哪个?」
吴赐人简略的答道,「是他师傅。」
百万哦了一声,心想,原来这人的旧识是个道士。
百万随吴赐人进去,才发觉这道观外面瞧着破败,里面倒收拾的整洁,虽然不像那些大观又是正殿偏殿又是前殿後殿的,可供奉的地方也有,歇脚的地方也有,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吴赐人同他说,「远来是客,你就先在厢房里住下。观里的老道士去云游了,新来的那个去帮我取一样东西,只怕一时回不来,不知道你寻的是不是他。这观里还有一个童子,算是下人,你若要用饭,去寻他便是。」
百万心里想,下人就下人,甚麽又叫「算是下人」?
却乖乖的不再多言,顺着吴赐人指着的方向走去了。
只是背後的视线却彷佛针一般的扎着他,让他十分的不自在。直到过了拐角,他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瞪了那个看不到的人一眼,心里骂道,既然领我来,做甚麽又防贼一样的防我?
只是想起吴赐人说话时的神情,不免觉得古怪,总觉得自己好像来了甚麽不该来的地方似的。
那房檐下放着几个半人高的瓷坛,里面盛着水,养着几尾鲤鱼,百万真看得有趣,就听有小孩子冲他嚷嚷道,「你是哪里来的贼人?」
百万应声回头,看那说话的小孩子白白净净,生得粉团一般,正拖着个比他还高的扫帚从後院走了过来。
百万好笑的说道,「我是来寻人的,并不是贼人。」
那小孩子哪里信他,逼问道,「你寻的哪一个?」
百万先把之前对吴赐人说过的话学了一遍,又说,「我那表兄姓曾,单名一个梵字,只是不知出家之後,俗家姓名还提不提起。」
那小孩子打量了他几眼,并不答他,反倒不情不愿的嘟囔道,「又是一个。」
百万奇怪了,就说,「怎麽?还有人来寻过他麽?」
那小孩子抿嘴一笑,说,「对啊,不过长得这麽不像的,你倒是头一个。」
百万听得糊里糊涂,瑞宝不是说曾梵离开也不过是不久之前的事麽?
百万忍不住就问,「甚麽像不像的?你说我长得不像谁?」
那小孩子索性把扫帚扔在了地上,走到他面前,打量了他几眼,竟然有些惊奇的问道,「你到底是个甚麽妖怪变的,我怎麽都瞧不出?」
百万心里一惊,这话正好应了他的心事,可他面上却露出笑来,说,「小孩子别乱说话,我是好端端的人,若是妖怪,早就吃了你果腹。」
说完就呲牙裂嘴的做出一副怪样子,要吓唬那孩子。
那小孩子撇撇嘴,自言自语的说道,「唉,真不知道那个死仙君甚麽时候才能死心。」
百万觉得这孩子虽然看着凶狠,其实生得可爱,又稚气有趣,便有心要逗他多说几句,故意说道,「你说的仙君,是供奉的那个麽?」
那孩子瞪了他一眼,气咻咻的说,「供奉的那个明明是我的师尊!你说这话是故意要气我吗?」
又牢骚道,「我来伺候他已经是天大的不甘愿了,若还要供奉他,还不如叫我一头撞死算了。」
百万偷偷的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听你的话,难道这道观里的都是仙人不成?」
那孩子神情奇怪的望了他一眼,然後哼了一声,拿扫帚戳着地,一面冷声的对他说道,「上次来的那个五百年的道行都毁了,我是不知道你是甚麽,不过你还是自求多福罢!」
一面扫着被风雨打落在地的叶子,一面很恼火的低声嘟囔着,「别再说我跟着衡山君没有积德了。」
百万听得不明白,却觉得暗暗好笑。
那孩子见他微笑,似乎也有些恼了,眼珠一转,问说,「喂,你叫甚麽?」
他笑眯眯的说,「我姓古,叫古百万。」
那孩子咦了一声,突然问,「那小名是不是叫如意?」
百万摇头,「我没有小名。」
他心里却想,叫甚麽如意?真要起,也要起个招财啊,进宝一类的才好。这世上的事,哪能尽如人意的,起这样的名字,真是折福。
那孩子很稀奇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他,「那你…身上是不是有道很深的刀伤?」
百万心里一惊,却眨了眨眼,故意装作好笑的样子说道;「我是在好人家里做事的,又没有出去舞刀弄枪,哪里来的伤?」
那孩子噘着嘴,皱着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似乎要把他的皮揭下来一层再细细的看一般。
「那你是怎麽找来这里的?」
百万索性坐在了台阶上,对那小孩子说道,「是吴大哥带我来的。」
那小孩子嘴巴张开了又合上,半天才说,「那他和你说甚麽?」
百万歪着头想了想,「想用饭的时候,就来寻你?」
那小孩子皱了皱鼻子,转过身去背对着继续恶狠狠的扫地。
百万笑眯眯的问道,「你叫甚麽?」
那小孩子的後背僵了一下,半天才闷声答道,「…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