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都告诉我了,当年的事。”
关于这一点,其实在来的路上易杨就隐隐猜到了。谢锦天不会无缘无故地“献殷勤”,若不是因为感激之前他在医院里的照顾,必定就还有别的原因。
“我不是来为我母亲开脱的,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从来都不说?”谢锦天偏首,打量那小巧的发旋和紧绷的侧脸,“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易杨别开脸,尽可能不让谢锦天看到他的表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总想着疏远我?”那羽绒服里包裹的身子太过消瘦,让谢锦天觉得即便是包住他,也没有什么实感,“还有什么事是我该知道却忘了的?”
“你还想知道什么?”易杨忽然扭过头来,对上谢锦天的眼,“我的取向,还是我和樊逸舟的事?”
谢锦天就好似被狠狠剜了一刀,蓦地松开了手。
“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易杨却还在继续,镇定自若,不依不饶,“我就是你最厌恶的那一类人,明明是个异类,却妄图博取同情……我疏远你,也是因为不想你发现我的取向,但你还是猜到了吧?连同我和樊逸舟的关系……是,我骗了你,我并没有搬回我妈那里,我睡在樊逸舟的床上……”
“够了!”谢锦天喝止住了易杨对他自己的诽谤,要不是他之前催眠过他,也亲口从樊逸舟那里得知了真相,他当真就要信了易杨此时的信口开河。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是在报复我之前伤你的那些话?”谢锦天的语调里透着示弱般的疲惫,“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和那个抛弃妻子的男人联系到一起,你们是完全不同的。”
“并没有什么不同。”易杨依旧背对着谢锦天,低垂眼帘的模样却并不显得温顺,“人在欲望面前总显得渺小而愚蠢,越是求而不得,越是锲而不舍……但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在无谓的事上,明明我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
谢锦天怔怔望着易杨面无表情的侧脸,忽然想起了樊逸舟第一次来找他合作时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如今,他们的目的似乎终于达到了——记忆还未被完全取代,易杨却已经醒了。
就算曾有过执念,曾有过奢望,如今也看开了。
当断则断,或许自此分道扬镳,才是对彼此都有利的抉择。
“我不会祝福你的。”谢锦天对抛下他渐行渐远的易杨道。
“可你却要我的祝福。”易杨继续走着,轻声回了句。
因为没有回头,他也没有看到谢锦天由疾言厉色到怅然若失的变化。
也因此,没有心软。
夏峰的情况,一天天在好转,从能站起来,到生活能够自理也就用了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为此,夏家都十分感激谢锦天这个准女婿尽心尽力的照顾,之后筹备婚事的进度也便在两家人的合力下加快了不少。
那日,去取定制的西装,直到从店里出来,夏雪才提起易杨的租房就在附近,她特意带了请柬,想顺路去送一下。谢锦天对于夏雪的“贴心”很有些哭笑不得,自从两周前陪易杨去墓园闹了个不愉快后,他和易杨便断了联系,即便在医院遇上了,也都刻意回避。但如今,他不可能向夏雪解释此中原委,也找不到什么托词拒绝,只能郁闷地接受这个提议。
此时恰逢周六傍晚,因着入冬的缘故,等两人走到易杨租房的小区时天色已完全暗了。
这一路,夏雪和谢锦天说的,他都没听进去,只管敷衍地应着。他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抗拒和一个曾经熟悉的人相见,分明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能一笑而过地应对所有尴尬的局面,可偏偏就不敢想,不敢想见面时易杨礼貌却敷衍的笑和眼神交汇时尴尬的闪躲。谢锦天这些天都为上一次的不快而恼怒着,为什么在他鼓足勇气想要与易杨交心时,易杨却又缩回他的壳里严防死守?分明他的情绪是易杨先挑起的……
正想着,忽然发现身旁滔滔不绝的夏雪停下了脚步,而那话语也戛然而止。谢锦天偏过头,见夏雪一脸震惊地盯着前方。
这是小区的转角处,在一棵樟树旁,容易被忽略的阴影里,一个男人正将另一个男人困在墙和他的双臂间,狠狠吻着。与其说“吻”,倒不如用“啃咬”来形容更贴切些,那种粗暴和急躁,全然颠覆了之前儒雅、潇洒的形象,倒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因为一时冲动而失去理智,恨不能将对方拆骨入腹。
夏雪瞪大了眼,呆呆看着之前挑喜糖时才认识的樊逸舟,蛮横地压着易杨吻得天昏地暗。此时,任凭她如何想替他们开脱,也很难说服自己他们只是朋友关系。难怪上次总觉得樊逸舟对易杨有些过于体贴了,原来那并不是错觉……
夏雪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谢锦天,却发现谢锦天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而只是死死盯着跟前“难舍难分”的二人。那眼神是如此陌生,竟让夏雪生出一种彻骨的寒意。
而正在此时,猛地用膝盖顶得樊逸舟闷哼出声才得以脱身的易杨,忽然扭过头来,与夏雪和谢锦天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那一瞬的尴尬,令时间都凝滞了。
四人就这么僵持着站了许久,直到樊逸舟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把将易杨挡在自己身后,坦然微笑着:“这么巧?夏小姐是来找易杨吗?”
被冻结的时间仿佛忽然流动起来,湍急地冲刷着夏雪,逼得她不得不说些什么才能在这样的处境里站稳脚跟:“我们……来送请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