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夏雪又看了眼谢锦天,但谢锦天显然没有接收到她求救的信号,他的表情依旧如故,仿佛只有他一人被留在了时间的缝隙中,仍未走出来。
“哦……上去坐坐?”樊逸舟依旧笑得从容,仿佛刚才那粗暴地压着易杨亲吻的另有其人,而他的语气,更像是在宣誓着主权。
夏雪实在不想继续这难堪的局面,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谢锦天,硬着头皮道:“不了,我们之后还有事……”
“那真是可惜,以后提前和我们说啊!”樊逸舟顺水推舟地走上前来,从夏雪手中接过那请柬,随后眼神落在绷着脸的谢锦天身上,“我的就不用给了,一张就够了。”
够了?是不是该在他俩名字后面加个“夫妇”的后缀?
夏雪似乎能感觉到谢锦天即将爆发的情绪,又与樊逸舟说了几句,便拉着谢锦天匆匆走了。
夏雪找了家餐厅坐下,点了菜,也不见谢锦天说一句话。夏雪很有些委屈,这分明不是她的错,可在方才那样的情况下,谢锦天不但不替她解围,也不体谅她的不易,如今还给她看脸色。但夏雪转念一想,谢锦天应该也是今天才知道那两人的关系,而他与易杨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对樊逸舟又十分厌恶,这般的反应也算情理之中,她应该多体贴他一些。
“刚才真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夏雪一边观察着谢锦天的脸色,一边努力化解着尴尬,“不过这么多年了,我竟然都不知道易杨他……难道上次他说暗恋的人,就是樊逸舟?可看起来他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不过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只是突然撞见了有点尴尬……”
“啪”——谢锦天的筷子被拍在桌上,他似乎克制了许久才没有对夏雪说出难听的话,可他的表情已经深深伤害了始终努力调节气氛的夏雪。
谢锦天看到夏雪惨白的脸,这才后悔起自己的迁怒,稍稍缓和了语气道:“快些吃吧,等下早点送你回去!”
夏雪一瞬间双眼微红,只好端起水杯遮挡着。她是个直性子,有什么想法都会和谢锦天交流,而谢锦天却在她最为窘迫的时候,狠狠推了她一把,让她站在不安的境地里,遥遥揣摩着他的心思。
吃完饭,谢锦天送夏雪回去,依然是一言不发,只在道别时轻轻捏了捏夏雪的手掌,夏雪有些负气地抽回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谢锦天此时却没有去哄夏雪的心思,他满脑子都是那个吻。原本,促使他下定决心要与樊逸舟合作的,便是他从易杨租房楼下窥探到的那一吻。而如今,昨日重现,可他却发现他的愤怒和那一日拥有着截然不同的成分。
回到家,谢锦天在沙发上呆坐了会儿,忽地就起身打开酒柜的抽屉,取出那两本国史大纲。
他将里面夹着的照片一张张翻出来平铺在桌上,随后撑着桌子俯瞰着。那些照片几乎涵盖了谢锦天从大二到工作以后的近十年间的种种经历,在车站等车、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在咖啡厅里消磨时间、在车里打电话,穿着白大褂匆匆从喷泉前路过、给实习生讲课……那视角有俯视的、仰视的、平视的……各种各样,却并没有谢锦天以为的羞辱性的窥探。透过那些独特的角度,他甚至有些认不出自己,原来在那位摄影者的眼里,他是这般的温文尔雅、倜傥不群。透过那些镜头,他能感觉到摄影师有多么专注,多么虔诚地注视着他的模特,他将他的举手投足、点点滴滴,都定格在这些画面里,连成绵延的相思。
谢锦天看了许久许久,心情终于渐渐平复。十年的感情,全都浓缩在这里,证据确凿,又岂是一个吻能颠覆的?什么更好的选择,那不过是托词,因着自尊心的作祟。
想到此处,谢锦天竟是有些得意,他翻拍了几张大学时代和工作以后的照片传到电脑里,随后给司仪打了个电话:“成长视频麻烦再加几张照片。”
赎罪
自从上次因着要留下来照顾谢锦天与樊逸舟闹了不愉快后,樊逸舟已经很久不与易杨联系了。犹记得那日樊逸舟临走前说的“自欺欺人”,易杨想辩驳说那不过是因着答应了夏雪要代为照顾,并没有多余念头,可说出来又能怎样?“谢锦天”终究是横在两人间的一道深壑,硬要理论,倒显得心虚似的,况且他也没有立场去和樊逸舟解释,他已经不打算继续这段感情了。
然而令易杨始料未及的是,他以为并不会纠缠的樊逸舟,竟然在半个月后,又出现在了他的租房楼下。
其实樊逸舟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样一个对感情放不下的人,可是每当他回到家,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和干净整洁却无半点烟火气的厨房,便觉着一刻都不能忍受这样的孤独。他把房门都打开,一间间地查看,然而除了那个酒柜里的青瓷杯和手上的戒指,他找不到任何属于易杨的痕迹。他把心爱的人弄丢了,无论是谁的原因,他都无法原谅他自己,而煎熬在这样与日俱增的懊恼与绝望中,自尊心又算得了什么?
可当樊逸舟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在冬日的黄昏里终于等到了易杨时,得到的却是比这阴冷的冬夜更为令人心寒的回答。
“我已经想清楚了,就此结束吧……”易杨低垂的眼帘投下一片难以驱散的阴霾,“我认真思考过我们的关系,是我利用你在先,这样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愧疚多于真诚,我相信你也感觉到了,无论如何努力,我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一道鸿沟。”